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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特集2021】《回树》斜线堂有纪:爱情解剖冷色百合科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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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2-10-5 21:49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スピードワゴン 于 2022-10-22 04:15 编辑

此篇原文另收录于《新しい世界を生きるための14のSF/为活在新世界的14篇科幻》(伴名练 编)


“今后,就是百合科幻的时代!”

百合——一种聚焦于女性间关系性的创作题材,其渗透和扩散之速,暗合了科幻历史的步伐。

2020年12月发售的《SF MAGAZINE》2021年2月号《百合特集2021》,呼应着同刊于2018年发售、号称“世界第一本百合科幻文集”、集结宫泽伊织·森田季节·今井哲也·草野原原·伴名练等创作好手、达成该刊创刊以来首次3刷记录的2019年2月号《百合特集》。

而与2年前的重大区别在于,本次集结的创作者尽为女性(是的,皮套人也是女性w)。那么,本次能否突破如宫泽老师所言、身为男性百合作家而无法逾越的那堵“最后的最后之壁”呢?会为百合与SF的关系性拓展出更广更深的可能,带来面向未来的Update吗?一切答案,静待揭晓。



目录

《回树》斜线堂有纪

《是妳让我成为人》届木羽华


《湖底之炎》樱木miwa × 李琴峰

《Cache·Expire》根岸十步

《2085年的百合Project》月本十色

  • 姐妹篇·《献给群星的花束》(2019)目录:

《<你>的风景》 宫泽伊织

《四十九日恋文》森田季节

《枕边密话》今井哲也

《幽世知能》草野原原

《彼岸花》伴名练

《月与怪物》南木义隆

《海之双翼》樱木miwa ×麦原辽

《没有颜色的绿》陆秋槎/稻村文吾 译

《双星·飓风·离乡人》小川一水



  • 斜线堂有纪

生于1993年。2016年,凭借《キネマ探侦カレイドミステリー》获得第23届电击小说大奖MediaWorks文库奖,并以此出道。另着有《私が大好きな小説家を杀すまで/杀死小说家》《楽园とは探侦の不在なり/乐园是侦探不在的地方》等多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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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11#
 楼主| 发表于 2023-3-23 11:56 | 只看该作者
20230323更新一则书讯:斜线堂有纪老师首部科幻小说集《回树》现已发售
2022年に日本で最も多くのSF短篇を発表した作家、斜线堂有纪さんによる初のSF作品集『回树』が3月23日に発売となります。真実の爱を证明できる存在「回树」をめぐる、ありふれた爱の颠末を描く表题作ほか、谁も思いつけないアイデアと、谁でも思い当たる感情の全6篇を収録。人気漫画家の宇佐崎しろさんによる美丽なカバーイラストにもご注目ください。
真実の爱を证明できる「回树」をめぐる、ありふれた爱の颠末。
骨の表面に文字を刻む技术「骨刻」がもたらした、特别な想い。
すべての映画には魂があった。「BTTF葬送」への抵抗の物语。
人间の死体が腐らない世界で、あるテロリストが达成した「不灭」。
奴隷制度下のニューヨーク、白人と黒人と宇宙人の融和は「奈辺」?
回树に爱を託した人々は、年に一度の「回祭」を催していた――。
谁も思いつけないアイデアと、谁でも思いあたる感情の全6篇。

收录同名短篇《回树》,另有:在骨骼表面刻下文字的技术的故事《骨刻》、所有电影都拥有灵魂的世界的抗争故事《BTTF葬送》、在人类尸体不会腐烂的世界里某个**经历的故事《不灭》、讲述奴隶制度下的纽约白人黑人和宇宙人的融合《奈边》,以及关于将爱托付给回树的人们每年一度举办的盛典的故事《回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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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楼主| 发表于 2022-10-5 22:05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スピードワゴン 于 2022-10-8 22:15 编辑

回树
着:斜线堂有纪
译:erosuke
从室友到恋人、两人共度的每日时光。述说回忆的现在,审讯室中只有一人在场。




所在其间的,是于燃烧殆尽的余火中寻求些微温暖,仿如祈祷般的思念。

——斯科特·菲茨杰拉德 《余火》


1

从成为恋人的那天起,千见寺初露就不在寻常寺律面前换衣服了。

从两人开始合租算起,已经过了三年。别说只穿内衣,连一丝·不挂的样子也不知见过多少次。刚洗完澡的初露裹着一条浴巾就吃起了冰淇淋,还有她衣服也没换就睡倒过去的糗模样,律都记得清清楚楚。

然而,初露还是一脸我意已决的表情,态度明确地宣言道。

“在朋友面前脱和在恋人面前脱,就不一样啊。”

她摆弄着整齐穿好的衬衣纽扣,一边如此说着,让人只能点头不可。面对如此认真对待恋人关系的初露,自己甚至开始反省起过往的草率来。

“……啊……原来如此。”

“我决定要洁身自爱了哦,不知听懂与否呀?”

“啥啊这……还与否呢。别在奇怪的地方装客气呀……”

“还有啊,指甲也要好好用锉刀,细细地磨好。头发分叉也不能让人看到。要做一个配得上恋人的,任何时候都可可爱爱的初露。不过,到了要紧时候,也想有谁帮人家卷下头发,帮人家绑下身后的丝带。”

“好吧,倒也没问题啦……话说这样一来,从此以后,我岂不是也得像模像样地过活才行了啊……”

听了以上这般从朋友之间随意的距离感中划出界线的话,自己隐约有几分怯意。

律的眼前,伸过来一只手。正如宣言所说,这只手上修好的指甲闪耀着艳丽的光亮。被这光亮慑住的律,缓缓地牵起那只手。握住的手很烫。

“从今以后请多关照,律。”

“……嗯、请多关照,初露。”

寻常寺律有些恶趣味地把这时手中握住的温暖,和实施“罪行”时自己感到的冰冷重合在一起,在心中反刍回味。就像把甜的和咸的交替着吃,就能永远吃下去的感觉吧——回忆中的初露笑着说道。


在审讯室冷漠的灯光下,律那乱糟糟的指甲更为显眼。上次用锉刀是什么时候来着。被初露教育后的一段时间里,自己还是有好好整理的。初露当时的意见是,被伸长的指甲碰到又会痛,还会划伤皮肤。明明初露那身用心涂上乳膏的肌肤,柔软到能让指甲飘忽掠过,“可那是两码事”,记得就被这么一句怼了回来。

终究还是选择老实照办,是因为自己的手指并不只在初露的体表摩挲。而这一点,也是成为恋人之后发生的一大变化。如果只是朋友,根本不会去在意指甲的长短。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坐在眼前的女警官发声问道。她那双细长的眼睛和一头精心打理的齐耳短发,看起来实在无懈可击。想必她是那种百忙之中也要把一切细节打点周全的类型吧。连她的指甲也细致地涂上了亮油。

至此,审讯人员已换了三次。多半他们也感到很不耐烦了吧。而自己的心中,只有“真是辛苦各位了”这般事不关己一样的感想。

“我叫早岛朱里。现在开始担任本案的调查工作。不好意思,还请你再提供一下姓名。”

“我叫寻常寺律,28岁,自由职业,平常在家工作。”

发扬起服务精神,提前答完对方追寻的问题。被逮捕以来已经重复过无数遍的这句话,已经熟练得如同唱出一节歌词一样。一口气说完之后再看早岛,发现她的脸上露出了些微的惊讶。

“寻常寺律小姐,你现在涉嫌盗取身为恋人的千见寺初露的遗体。请问有无错漏?”

“明白,没有错漏。”

律毫不犹豫地回答。就算指甲不再好好修剪,不再一起居住,连葬礼都无法亲身参与的现在,只有那个头衔依旧不变。应该说是,已经无法再将其解除。恋人之间想要分手,就需要双方的合意和接受,而初露已经死了。在这个降灵术未能发达的世界,已经无从确认初露的想法。就如同无法解约的服务一般,将永久延期下去。所以,就是如此。

“如您所说,我和初露是恋人关系。是我把一起生活八年的恋人,偷走了。”


大学二年级时计划好的合租,还没开始就走向结束。一开始的计划,是四人合租一间三室一厅一厨。室友是同系的朋友真壁菜摘,另一位同样是系里朋友的佐田椎菜,以及菜摘社团里的朋友·千见寺初露。

这个时点的律,几乎没和初露打过照面。不过,合租的四人内加入一个不认识的人进来,也还算在容许范围内吧。毕竟有三分之二已在掌握之中,自己不可能被孤立。

等到搬家当天,来到新房的律遇到的,是就带着一只拉杆箱闯进来的陌生女性。那时的初露留着一头垂到腰边的黑发,眼中戴着绿色的彩瞳。很可爱,却有些异样。

在只有最低限度的家具的房间里,律紧盯着她。她那艳丽的浅橙色指甲长到有些多余。这时的律还不知道美甲这回事,所以光是看到初露用长长的指甲玩起手机,就感到有些可怕。

咀嚼完一段沉默之后,初露突然提起话头。

“菜摘估计就快到了,不过多半不会在这儿住哦。另外,小椎菜今天不来了。反正是我签的约,不来应该也没问题就是了。”

“欸?等……怎么回事?”

“这里这么便宜,知道是为什么吗?”

抛来问题的语气,就像在玩猜谜一样。

“……说起来,租金到底是多少来着?八万?我是有想过好便宜呢。”

“这里,听说是死过人的。菜摘偶然在凶宅网站上发现了这件事,然后她就退伙咯。不知道的话,明明就能一无所知地住下去了呢。”

原来如此。死人啊,律心想。她之前住的公寓地方又小,还要七万的租金。网速又慢,还没有重装的余地。这间房子看了一圈,倒没有看见死人留下的痕迹。看来并不影响居住的样子。

“…………死过人呢。”

“说是上吊死的哦。”

“嘿——值得参考呢。”

“菜摘说代她赔个不是哦。是觉得直接说会显得尴尬吗?说是不能一起住真是抱歉。不过也算欠了一个人情咯。”

“……你不在意么?住这间死过人的房子。”

“人嘛早晚都会死的啦。我觉得啊,要是把史前也算上,尸体的数量应该多得不得了吧。那不管是哪儿,都是死过人的咯。区别只在有没有坟墓而已,其实随处挖一下就是尸体堆呀。知道吗?现在都已经苦于没地方建坟墓了,据说今后还会在坟地的问题上越来越难办呢。”

“是啊,地方小嘛,日本这儿。”

“不过,大家都想为重视的人修建坟墓呀。用来参拜啊祈祷这些。所以说,我觉得死者会和我们住的地方越来越邻近呢。就是把死者埋入房中的无效空间(Dead Space),和居民保持共存哦。要是变成那样,那自家旁边建起坟墓来也没什么稀奇的啦。真到那时候,肯定就会觉得还去在意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你说的倒也不是不明白啦。”

“我们现在就要开始妥协才行,此时此地就是分水岭啦。所以我不在意。”

初露如此说道,还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后来律才知道的是,初露如此滔滔不绝地支持这间凶宅,只是因为没钱而已。在打工的店里发生争执而摔出辞职信的初露,必须不择一切手段确保便宜的房租和新的室友。关于坟墓的理论也是她刚从区域经济学的课堂上听来的,只有话题的新鲜度可以保证。初露的话里,完全没有深层的含义。

然而,还蒙在鼓里的律,真心诚意地感到钦佩。因为土地资源有限,人只要还在寻求栖身之处,与死者的距离就会无限地接近下去。这一想法让律深感有趣。

而好好想想的话,人死在家里和人死在家外,完全就是两码事。蜈蚣在室外出现,和蜈蚣在室内出现一比,那就完全不一样。可是,这一点却转眼忘在了脑后。

“我明白了,菜摘之后会找尽理由过来道歉,把合租的事一笔勾销。可是椎菜呢?椎菜也不能接受凶宅么?”

“小椎菜她,这会儿好像定下来和男朋友一起住了。她准备搬家的时候被男朋友撞见,就被劝说什么‘干脆就过来一起住啦’来着。”

“啊,好吧。那还真是一段佳话。”

椎菜也会找尽理由过来道歉、把合租的事一笔勾销吧。情况也已显而易见。看起来颇为幸福的这位叛徒实在难以责难,多半也无法再让她回心转意了。

“我可是一心想搬家才来的说。”

“我也是啊。东西都丢得七七八八,只能住进这里不可了。”

初露百无聊赖地答道。她那硕果仅存的拉杆箱,也开始闲极无聊地摇晃起来。

“两人分摊的话租金就是四万。也不是负担不起的价格吧?的确二万的话更有吸引力,但也比之前便宜吧?”

“那倒也是,如您所说……”

“那么,可不就只剩一条路可走了吗?”

“可能确实是这样……”

可是,两人一起生活和四人一起合租,二者之间实在太过不同。何况,留下的还是身为朋友的朋友的女性。四人共用刚刚好的房间,只让两个人来分就显得太过冗余。既然要同住的话,那至少还是了解底细的对象才好。

“合租就可以,两人一起住就不行啊。原来如此。”

“因为太近了啊。两人一起住与其说是同住,不如说同居感强到窒息。千见寺小姐不这么觉得吗?从此以后生活的全部,都只有两人一起分担才行了哦?要是有四个人在,也许还能削减一点这种痛苦。现在这样可太窒息了。”

“同住和同居吗。明明都是一个意思,后者却有种恋人感呢。说同住人就没什么,说同居人好像就不一样了呢?”

初露有意转移了话题。毕竟她现在可不能让律转头离去。

“我感觉,我俩肯定没问题。第一眼看见寻常寺小姐的时候,我就有了这种直觉。先让咱们努力试试看嘛。”

“……餐具。”

当作是扭转干坤的一招,律如此说道。初露眯起她那双宝石般的眼睛,像是在思索意图般歪起脑袋。

“餐具这些本来是菜摘来准备的,所以这间房里还没有餐具。这种时候,我会就着包装直接开吃,都不怎么需要餐具。这你都不会讨厌么?”

结果,初露敲打着房里备好的桌子,一边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把桌子包上保鲜膜不就可以代替餐盘了吗?反正我想过哦。”

就这一句,足以让人放弃抵抗。嘴上回答“那还真没有”的律,心底已经决定与她同住。初露其实就不是那种懒散的类型,不如说是对一碟餐盘也颇为讲究的那种人。这样的她能特意说出这种话,对方被说得心服口服也是理所当然。

“合同反正也就签个两年嘛。各自就业之后就会搬出去啦,在那之前,咱们先将就着努力跑到最后吧。”

千见寺初露用着仿佛在为战争的走向定调的语气,说出这番话语。隔着被包上保鲜膜的可怜的桌子,她紧盯着律不放。

律想,说要跑到最后的话,或许真的做得到。长期和人一起生活,迟早会产生裂隙。无法忍受的东西也会不断增加。不过,只要提前定好终点线,便让人感觉以此为目标跑到最后的话,或许也不是办不到。最多也就两年嘛。

而之后则意外地进展顺利。两人就算就业之后,也没有搬出那间房。“跑到最后”这个目标,就此成为过去。

不过,初露从成为恋人的那天起,就把两人的同住称为“同居”了。

从朋友变为恋人之际,初露在这种细节上讲究起来。通过从细枝末节开始调谐,两人平滑地转换为恋人。在律的想象中,就如同忒修斯之船。把零件一个一个换掉之后,初露完美地让整艘船焕然一新。而现在的它到底是什么样子,却已无从得知。


“寻常寺小姐,请问你盗取遗体的动机是?”

“为什么要问这个呢?既没有什么耸人听闻的理由,也没有什么天大的矛盾,我以为这件事并不适合翻拍成电影呢。”

面对律的反问,早岛稍稍皱起眉头。

“请不要开玩笑。我来这里,就是想听听关于你的事。请问和千见寺小姐的交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才没有开玩笑哦。您才是,问的问题还真是相当深入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六年前。”


从住进发生过上吊自杀的房中开始,已过去一年零八个月。

从来没有出现过幽灵,网速也颇为满意。还在试探能否跑到最后的两人的双脚,意外地迈上了轻快的生活之旅。

是时候聊聊今后的打算,两人便办起一场小小的庆宴。初露开了一瓶还挺高级的气泡酒,律则点了感觉一天都吃不完的整只烤鸡。

“律,辛苦咯——!”

“两年就要跑到头了,太好啦。”

两人说说笑笑地碰杯欢庆。一喝下那琥珀色的液体,喉咙深处就仿佛燃起了火焰。

“开了瓶好酒呢。是不是挺贵的?”

“唔——反正是庆祝求职成功嘛,彼此彼此。”

初露入职了一家东京都内的扭蛋机制作公司。律一开始为她这意外的选择而大吃一惊,但听了初露“就是喜欢小巧可爱又没用的东西”之后,也就无话可说。“喀啦喀啦地抽扭蛋,这可是贵族的游戏来的喔”,她还如此笑道。

“不过话说回来,我怀疑律的这种,能算是就业吗。是居家办公来的吧?真好啊。”

“又说这种以自由职业者为敌的话。咱是有好好交税的好吧。不用通勤这一点倒是无法反驳……初露打算怎么办啊,住哪儿?”

律若无其事地抛出话头,初露则支支吾吾地嘟囔道。

“以后要去公司,不通勤可不行咯。公司也提供宿舍,搞得我犹豫不决呢。毕竟和律一起的生活、还有这个房子,我都挺中意的,搬走的话有些可惜。”

只是“有些”吗。正是这个副词,让自己有些咽不下气。这一年零八个月来,从未发生过明显的冲突。两人一边摸索着对方的习惯,一边极尽友好地顺利度过至今。就算律的睡衣会连穿两天,就算初露会拿甜品应付晚餐,互相之间也绝不干涉。这样看来,实在太过宜居了呀!

“要是就这样一直住下去,会怎样呢。”

用着如同在关心明天天气会如何一样的语气,初露说道。与其说是天气,也许更像是在聊别人的琐事。晴也好雨也好,她看来其实都无关紧要的样子。律看着这间熟悉到即使停电也能清楚掌握室内摆放的房子,心中稍作想象。

“……我觉得会很不好吧。比如,像‘人生阶段’啥的,要怎么办呀?”

努力隐藏起内心的动摇,极尽冷静地如此答道。

“嘿,律还会说这种话呀?律的话,不是那种不太会在意这种事的人吗?”

咕嘟一口喝下气泡酒的初露,嘴中说道。

“两个女人一直住在一起,说不定也能很幸福呢。我啊,喜欢和律在一起的生活哦。”

初露并不是酒量很好的人,喝完第一杯的她双眼已开始发红。她只有在相当重要的时候,才会选择喝酒。一想到这里,律才涌起了这段生活即将告终的实感。

初露那头漂亮的卷发,出自律的手下。明明兴致勃勃买来了卷发棒,结果到现在还完全不会用的初露,实在可悲可叹。一发现她那张娃娃脸和卷发如此搭配,律便心甘情愿把早上的十分钟投入到打理她的卷发之中。

“事到如今我坦白,初露的睡脸我偶尔有看到哦。因为没开空调就睡了,眉头都皱成一团了呀。”

“别、别盯着人家乱看、倒是把空调打开呀!说这些的话,电视上播催泪视频的时候,律总是刻意别过脸去,我可是知道的哦。明明哭出来就好了嘛。”

不知是否因为意识到即将告别,脑海里掠过的尽是些奇怪的回忆。律想,这就是生活的走马灯吧。继续沉浸在反复盘旋的千见寺初露的种种事迹之中,感觉自己就要变得伤感起来,于是把手伸向酒瓶。“明明哭出来就好了嘛”,现在还真不想听到这句话。

就在这时,偶然碰到了手。因为没什么酒量却喝得挺豪爽的初露,这会儿又干掉了一杯。

“啊、不好意思。”

“哪里、我才是不好意思。”

两人条件反射般互相道歉,明明也没什么值得道歉的。初露早把当初相遇时戴的美甲取了下来,把艳丽的指甲磨得圆圆的。就算擦到碰到,也完全不会痛。过了一会,初露说道。

“哎呀,怎么回事。感觉刚才的也要闪现在走马灯里了呀。”

就是这一个词的选择,让自己放弃了抵抗。难道是因为吃的东西太过一致,连积累在体内的词汇也变得一模一样了吗?决不想让看到美丽的夕阳时说出和自己同样词汇的女人,从此只留在回忆之中。想一起看向同一扇窗,想互相听见同一句话。

律握住那只刚刚触碰过的手。明明比刚才触碰的时间要长得多,这一次却没有道歉。

“再将就个两年合适与否呀?不是要将就着努力跑到最后嘛。”

“啊哈,律的手好烫哦。怎么回事呀?”

“我们续约吧。你也舍不得这头卷发嘛。”

明明也想到还有其他更合适的话来劝她,可自己只说得出这一句。不过,对这个纵容寻常寺律的千见寺初露,却意外地奏效。被紧握的那只手反推了回来,初露趁势整个靠了过来。

冷色调的自己和暖色调的初露,所选的口红颜色完全不同。所以,双唇一旦相合,颜色势必会弄得一团糟。果不其然,律深红的口红把初露涂好的粉米色糟蹋殆尽。然而,却是如此愉快。

往那小小的嘴中颤动的舌头上轻轻一咬,初露像是生气了一样敲打起肩膀。不过,既然是对方率先吻过来的,这边也就无所顾忌地紧缠起舌头不放。分开的时候如果装作在开玩笑,恐怕很伤人吧——那时脑袋中的想法,现在也记忆犹新。

分开之时,初露的手已变得一片通红。现在恐怕轮到自己这边非道歉不可了。初露随意地擦了擦嘴上色彩杂乱的口红,露出笑容道。

“感觉啊,在谢幕表上留下的头衔只是挚友的话就太可惜了。我们交往吧,律。”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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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0-5 23:09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zing223 于 2022-10-5 23:12 编辑

感谢erosuke佬翻译篇幅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很鲜明的sf要素呢。顺便有点好奇
那么,本次能否突破如宫泽老师所言、身为男性百合作家而无法逾越的那堵“最后的最后之壁”呢?
这个到底是什么奇妙言论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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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6 12:34 | 只看该作者
zing223 发表于 2022-10-5 23:09
感谢erosuke佬翻译篇幅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很鲜明的sf要素呢。顺便有点好奇
这个到底是什么奇妙言论www ...

感谢支持~ 借深受窝潭喜爱()的前漫画家高远垒老师的话,“某种程度上,思辨的文学作品=科幻”,本文对爱情的思辨已徐徐展开,在此意义上或许正为科幻铺垫w
宫泽老师的言论可点击主楼超链窝潭冲水版见此)一赏,在此为您切片一段:
(在白板上写下“常见的刻板印象”)……
8  “男人笔下的百合都是假货”
有论调认为男性的百合作品终究无法脱离男性化的价值观,实则完全可以用许多男性创作的强百合作品予以反驳。也可以反过来说,按其逻辑只会得出“女性画不了BL”这种无意义的论点,答案已经不言自明。但本人作为男性百合作家,确实为自己无法逾越那堵“最后的最后之壁”而无比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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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8 22:12 | 只看该作者

2

这些事情的详情,不可能向眼前的警官全盘交代。律说出口的只有“反正、自然而然就”这么简单的七个字而已。当然,的确有自然而然的成分。

“我觉得,多半是因为意气相投吧。就像是,思考事情的波长相近的感觉?我想,大家应该都有想过和挚友交往一次看看吧,就是那种感觉。”

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眼睛瞟了早岛一眼。现在还看不出来,她是如何看待前面这一席话的。于是,嘴上浮起一丝笑意,主动向她抛出问题。

“话说回来,早岛警官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动机呢?像是审判的时候对我有利之类的,那都无所谓。反正我啊,一点希望罪轻处理的想法都没有。其实我一直都在想,为什么当警察的,抓到了犯人还不知足,而总是要执着于什么动机呢。再往下深挖下去,与其说是警察的工作,不如说更像侦探之类才会干的活儿吧?”

“本案目前还未告结。”

“您意思是?”

“千见寺小姐的父母,曾迫切想知道女儿遗体的所在地。我们就算抓到了抢劫银行的犯人,也要继续寻找被抢的现金的去向。”

“可是,早岛警官明明已经知晓我对遗体的所作所为了啊。毕竟,不知道的话,不至于还是这样的眼神吧。”

早岛肯定很清楚,千见寺初露的遗体,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任何一个地方。不然的话,她现在说话也不会还这么客气。早岛微微正了正表情,说道。

“你之前见过千见寺小姐的父母对吧?还见过许多次。”

“确实如此。”

“千见寺小姐的父母把你称为‘女儿重要的挚友’。所以,可以理解他们想知道背后的理由的心情,有必要让他们也接受。”

“……初露和老家的父母关系很好,也带我去她老家留宿过。”

“以挚友的身份?”

“嗯。以挚友的身份。”


她俩的关系,并没有告诉初露的父母。

情侣一起见家长的环节并没有发生。而回到老家时端上来招待的石狩锅,则让号称挚友的两人大块朵颐。

此外,也聊了聊初露的近况。比如初露最近开始沉迷快十年前的电视剧、一直在那刷个不停,比如把盒装的针叶樱桃果汁成箱地买回来堆在家里。

不过,关于每到入冬的同床之际、初露必定会伸脚缠绕过来一事,则只字不提。信息也需要有所取舍。

“谢谢你一直以来都和初露这么要好呀。自从遇到律小姐后,初露看起来总是很开心呢。”

初露的母亲一边聆听着近况报告,一边笑着说道。这会儿正忙着帮她把餐盘放进洗碗机。初露的家里器皿多得不得了,光是为一条鱼选个合适的颜色装盘,就能挑上好一会儿。

“就是看起来太开心了,让我们都怀疑她是不是离不开那儿了呢。生怕连累你也陪着当剩女,可真是不好意思啊。”

“我也很享受和初露的生活啊,简直想永远都保持这个样子。初露愿意陪我在一起,我才要感谢她。”

“初露和我们尽是聊律小姐的事呢。结果,我们反而对律小姐更了解,最近的光辉事迹也令人印象深刻哦。”

“但愿没说我什么奇怪的话就好啦……”

律抚摸着手感粗砺的黑色餐盘,这样答道。

每次到初露老家留宿,两人必定会一起睡在初露的房间里。初露睡在从小睡到大的那张床上,律则用铺在地板上的被子。这套被子总是松松软软的,想必是知道律会来,所以一直用烘干机备好了吧。

不过,这套被子几乎没怎么用过。挤在单人床上紧紧依偎过来的初露,笑着说道。

“之前吃饭的时候,人家用脚点你都被你无视了哦。”

“肯定无视啦。话说真亏你一直没露馅啊,要是知道自家女儿脚下一点坐相都没有,二老怕是已经哭出来啦。”

一边说着,初露又像之前一样拿脚尖往自己的脚背上抚弄过来。脚法真是颇为灵巧。居然在双亲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意图已是明明白白。一把抓住了她那只爱恶作剧的脚,像要塞满自己的空隙般紧紧将她抱住。身下小小的单人床,发出远胜家里那张床的咯吱响声。

“刚才我和阿姨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好你个坏心眼。”

“自己的恋人会和母亲说些什么,那当然会在意啦。”

虽然知道对方在期待什么,律却故意没有说出口来。就算是初露,也做不到突然闯进对话,当着母亲的面和律吻到一起。算是彼此彼此。

“真到要说的时候,就放手去搞吧。比如买一整头烤乳猪回来,切到一半的时候冒出来我俩的人偶这样。”

“坚决不要。”

“这样一想就好期待呀,说的那一天。”

初露嘻嘻哈哈地开怀大笑。抓紧了她还在挣扎的脚,一口咬向她的脚背。就像要教训她注意仪态一般,用力吸上一口、留下一圈齿痕。这时,初露“啊”的一声惊叫起来。

“……我穿的那双高跟鞋,是露脚背的那种。”

“欸?”

“算啦不管了。家里至少还有创口贴啥的。”

初露像是放弃抵抗般说道,将没被捉住的那只脚也缠上腰来。

“不要叫那么大声嘛,真是的。”

“没事的,这间房是隔音的啦。人家以前弹钢琴的呢。”

“你这谎话都听到第八次啦。”

一边说着,唇齿一边贴向大腿深处。身体一颤一抖的初露,刚才嘴上还调笑不停,现在却听话地屏住鼻息。明明是这边要求不要出声,却按捺不住想要撬开她紧闭的双唇。也许是因为身处的这张床,从来都包容着千见寺初露的人生的缘故。


“你俩的关系,从来没有向她家人说明过吗?”

“毕竟我都不记得听她父母讲过多少次‘感谢你和初露这么要好’了嘛。虽然感觉他们也是真心这么想才说的,不过听了这话之后,我也实在说不出口了呀。”

千见寺家的石狩锅,是连味噌都非常讲究、制作费时费力的佳肴。第一次吃石狩锅的律,吃得叫好连连停不下嘴,所以每次律来做客,家里就必定会端出石狩锅来招待。

“不过,初露的父母我还挺喜欢的,该说是非常喜欢吧。”

“千见寺初露小姐的父母二人,目前一同下落不明。”

原来如此,所以才说是“曾迫切想知道”啊。虽然事已至此,但也算解开了疑惑。

“目的地你应该心里有数吧?”

“可以想见。毕竟他们是真的爱着初露的嘛。”

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事情的发展,比预想中还要迅速。

“我可以再聊聊初露的事吗?她呀,明明是个独生女,气质却像是大家族里的老幺呢。所以她总是喜欢撒娇,而且还很擅长撒娇。您见过每天早上让同住人帮忙卷头发的家伙吗?不对、该说是恋人吧。”

或许是想让自己畅所欲言,早岛此时并没有插嘴。将其视为默许,律继续说道。

“不过,她也同样地很会娇纵别人。我是那种忘性很大的人,经常一不注意就会丢三落四。比如一起去旅行的时候,常常到了才发现这个又忘了那个又没带。因此而情绪低落的话,全场的气氛就会被搞得极其尴尬。第一次和初露一起旅行时的我也不例外。然而,初露却笑着说,‘到了再买不就行啦,买的是当地的产品,还能当成特产呢’。”

回想起来,如果没有那句话,律也许就不会答应初露的表白吧。因这一句话,心中便产生了也许能和初露一直在一起的念头。

“一起旅行吗。请问去了什么地方呢?”

“去了各种各样的地方哟。我本来就喜欢旅行,于是把开车能到的地方都去了一遍。”

“车由你来驾驶吗?”

“初露还没有驾照,所以能驾驶的只有我。不过,为我的轿车选定颜色的则是初露哦。明明我都说了红色太显眼真不想要来着。”

“说起那辆轿车,半路被丢在仙台站附近了呢。在那之后,你乘坐新干线回到东京,前来自首。”

“确实如此。”

略加思索之后,决定将车丢在路上,坐上耗费两小时多一些的新干线。路上完成最后的事务之后,便前去自首。所说并没有任何错漏。

“寻常寺小姐。”

早岛慎重地停顿了一下。

“你前往的,是‘回树’的下面对吧。”

律静静地点头以答。


所谓“回树”,是五年前出现在秋田县的某个湿地里,全长将近一公里的巨大人形物体。它没有面容,形体介于男女之间。全身呈淡蓝色,看起来就像是把天空截下了一块固定在地上。

回树出现在一夜之间,在此之前没有任何预告或征兆。通过卫星数据确认时,则发现在猜测为回树出现时点的凌晨2点31分到32分之间,影像记录发生中断。

回树所摆出的模样,是被称为回复体位(Recovery Position)的一种姿势。

侧卧在地,一侧膝盖呈90度弯曲支撑身体,上半部分的手——以回树来说的左手,伸到其下颌与地面之间,所形成的姿势。

回树的“回”字,便取自于回复体位这个术语。而“树”字,则是由前来参观这一物体的地方林业工作者所命名。

看到发出淡蓝光亮的此物,他们理所应当般称之为树。回树躺卧的地方以前生长着树木,所以压倒这片树木后长出来的这东西也当然是树,他们秉持的就是这样的理由。

回树的存在转眼间引发话题,成为互联网的宠儿。大家都各自开动想象,任意发表起对回树真相的猜测。既有人觉得它是神一般的存在,也有人视其为来自宇宙的讯息。而认为是国家秘密开发的兵器的这一主张,也颇有人气。

政府当然也连忙设法处置,很快便集结各领域的专家组成调查队,前去解明回树之谜。

然而,调查却进展艰难。与其说是艰难,不如说几乎毫无进展。

回树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物质组成,无论用什么工具都无法让其损伤。连取下一片来进行分析也无法做到。

对其进行打击,只会传来“嗡”的一声毫不相称的巨响,而冲击力则被吸入其中。那就如同向洞穴里丢进了什么东西一样,完全不像是物体之间激烈碰撞的响声。

X射线也无法穿透、无论加热或冷却都没有任何反应的回树,终于开始引发混乱。

就算想要将其搬走,却连将这巨大的回树挪动一点都做不到。想在不切分的情况下搬运这庞然巨物,实在太过困难。就算真能搬动,可要搬到哪里去也令人一筹莫展。

回树以人形出现,煽动着民众的不安。网上连续多日都在惊慌之中,吵嚷着这怪树哪天爬起身来、向人们发起袭击该怎么办。在一些圈层,认为此物根本不存在、只是媒体编造出来以假乱真的伪造视频的声音,一时也沸沸扬扬。

无论是谁,都对回树充满好奇,渴望得知真相。

世间专家倾巢而出,向回树的调查发起挑战,而最终全都无功而返、悻悻而归。当时一度认为,直到回树之谜彻底揭晓为止,人们对其的关注不会有停歇之时。

然而,五年之后的现在,对回树的议论已然完全退热。民众只当那是天然之物,理所应当般接受其存在,所有的调查眨眼都宣告中止。

因为,回树显露出了它最根本的性质。

之后,回树一如它出现时的姿态,在彼处长存至今。


“关于回树,请问你有什么认知呢?”

“看来各位连这些也非问不可呀。其实不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嘛?……算了,也无所谓。我差不多也都是在网上查的,感觉就像都市传说一样了……对了,早岛警官。您知道墓地要怎么购买么?”

“……应该先去墓园挑选位置吧?之后就不太清楚。是按面积来卖的么……”

“明明人人都知道墓地,但说到要怎么买的话绝大多数人就不知道了呢。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不是要去石匠店来着。回树对我来说,也是这样的距离感呢。不到需要的时候,就连查都不会去查一下。毕竟都曾以为,那和自己的人生没有一点关系。”


回树显露出它奇妙的性质,是在其出现后的一个月的事。不过,原因是一场偶然的事故。

就在完全没有进展的调查之中,一个名叫松木的男人死了。

松木是某大学派来的植物地理学的研究人员。比起调查回树本身,他更关注回树出现后其对周围植物所造成的影响。

他和往常一样来到回树之下,在回树附近采摘植物样本。在这时他突然失去意识。这是因为他本来患有心脏疾病,而在调查中偶然发作的缘故。虽然同行人员拼命采取急救措施,他还是在救护直升机抵达前死去了。

回树发生的异变,正是此时。

即便没有对其施加任何刺激,回树却开始断断续续地发出之前那种“嗡嗡”的响声。与此同时,回树开始震动。周围的人们慌忙从回树附近撤离。然而,回树的震动一点也没有传至地面,而是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接着才注意到是,松木已经消失不见了。

研究者们纷纷找寻起同僚的身影,但周围一带却怎么也找不到。这时,才终于有人想到去看看持续记录回树情况的监控摄像头。

高性能相机完整地记录了当时发生的一切。

向着不停震动的回树,松木一点一点地被吸引过去。仿佛被看不见的手引导着一般,松木和回树的距离越来越近,两者的轮廓就此相接。至今什么都无法穿透的回树,像是把松木的尸体吃掉了一般,将其吸入其中。

人们立刻对着松木被吸收的位置,使用挖掘用钻头进行尝试,而回树却依然怎样都无法穿透,坚牢如故。

吸收尸体。这就是人们首次发现的回树的性质。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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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22-10-8 22:21 | 只看该作者
スピードワゴン 发表于 2022-10-6 12:34
感谢支持~ 借深受窝潭喜爱()的前漫画家高远垒老师的话,“某种程度上,思辨的文学作品=科幻”,本文对 ...

过于抽象

—— 来自 S1F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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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22-10-8 23:44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这篇真棒。怎么还好像有一股子叙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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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楼主| 发表于 2022-10-18 18:55 | 只看该作者

3

“有一本叫《黑暗坡的食人树》的小说,讲的是围绕着名的枭首示众之地·黑暗坡生长的巨树所发生的推理故事来的。就如同标题所言,这是棵会吃人的树。”

“了解得可真清楚呢。”

早岛有些诧异地说道。但话里可听不出赞美之意。相反,感觉像在指摘自己的恶趣味。

“不过,它毕竟还是个推理故事,最后也算给出了解决方法吧。书很有趣,有机会的话请您务必一读。……然而,现实还真是可怕呢,竟然会有货真价实的食人树呀。”

“我可实在看不出那是树。”

“这样吗?走近看的话,其实很有树的感觉哦。远处看的话可能感觉不到,但回树确实是活生生的。”

在近处仰望时产生的浑身颤抖的感动,实在令人难忘。明明五年前就对回树有了兴趣,为何没有再早一些来到回树之下,现在都开始自责起来。连背在背上的初露的重量也感受不到,律望着回树出神许久。当时的冲击,就是如此惊人。


自从回树吞食松木之后,无数实验旋即开展。

把各种各样的动物尸体放在回树之下,确认是否会引发同样的现象。然后回树并没有对猫猫狗狗起反应。连特意挑选的接近人形的猴子也不行。

原来,回树只吸收人类的尸体。

如此一来,看似有所进展的调查再次触礁。只知道这个实体不明的东西会吸收人类的尸体。在此之外仍一无所知。

事到如今,令人在意的便是:难道只要是人类的尸体,回树都会吸收的吗?不同的年龄性别人种,会有所区别吗?只是人类尸体的一部分,回树也会有反应吗?

为了解答这些疑问,就需要更多更多人类的尸体。然而,呼吁向实体不明的回树提供尸体这件事,在研究者之间引起争议。让回树继续吞食人类绝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被回树吞食这件事,也很难看成是对死者的冒犯。反正,松木是怎样也无法从回树中抽身的了。

渐渐地,吞下尸体的回树,被世间当成像天国和地狱一样的事物交相传颂。被回树吞下的人类,灵魂去向何方?在那之中,到底是什么景象?莫非回树,才是真正的天堂?

还没找到下一个研究手段,事态已发生变化。

松木的妻子,开始异常热心地频繁前往回树之下。

一开始,人们只当她是缅怀亡夫而多次到来。毕竟他俩曾是公认的恩爱夫妇。也许是她还未从丈夫突然亡故的悲伤中走出。对于无从凭吊重要之人的她,一开始人人都抱以同情。

也就是说,她深受误解。

她被当成是心爱的丈夫被献为解开回树之谜的最初的牺牲品,而她自己被回树这一奇异之物永远地夺走了丈夫的可怜女人。而这是多么巨大的误解,一开始谁也没有察觉。

她并没有活在悲伤之中。紧盯着回树的她的脸庞,如同春天的海洋般风平浪静。面对周围逐渐面露诧异的人们,她笑着说道。

“回树是如此令人喜爱。因为,那就是我丈夫本人。”

这句话说明了一切。表情无比安稳平静的她,接着说道。

“我是知道的。他其实就在那里。回树就是我丈夫本人。我还是如此地爱着他。而且,今后也会一直这样爱下去吧。就是这样。”

这样一来,回树的第二个性质也被发现。

把所爱之人交给回树吞食的人,会像爱那个人一样爱上回树。

对回树的调查之所以陷入停滞,也是因为这一性质。因为所爱之人的尸体被回树吸收的人们,都将他们的爱情转移到了回树之上。见证了深爱丈夫的她如此深爱回树的模样,后续前来的人便源源不绝。

本被委任前来调查的某位生物学家,带着一口棺材来到回树之下。在其中的,是他刚满12岁的女儿的遗体。

“她得的是遗传自我妻子的难治之病。和病魔持续斗争了三年之久,前些日子还是走了。我想把这孩子送入回树之中。”

虽然周围一片强硬的反对之声,这位研究者却坚称这和土葬海葬并无区别,没有丝毫让步。而且,他还主张起对女儿遗体的所有权,让他人也无法再横加干涉。毕竟妻子因为同一病症而去,他只得一个人将女儿拉扯至今。女儿的遗体,便是他的所有物。

爱的转移完美再现。因女儿之死悲痛欲绝的他重新站起,对回树献上了和女儿同等的爱。之后,他更向世人宣扬,自己明白了回树的所有功能。

“在这个国家,已经没有更多的土地用来建造坟墓了。然而,只要人还在死去,就总是需要坟墓。回树正是为此而生。人对坟墓所需求的一切,全都集结在回树之中。”

“原来这家伙是个宗教学家”,针对他的类似的揶揄扑面而来。可他却一脸真诚,继续坚定宣扬自己的主张。不仅如此,他甚至抛出了要终止整个调查的话来。

“那就是瑞叶本人啊。我是知道的。”

瑞叶,是他女儿的名字。

第三具尸体成为了重要的转折点。因为一个坐拥附近土地的当地权贵,把其名为道吴的父亲送进了回树。鉴于调查都要得到他的许可,人们也无法拒绝他的要求。

道吴这个男人曾将周边地区团结起来,深受当地民众爱戴。因此,在将道吴的遗体送入回树的当天,许许多多的人们都前来送行。无数民众含泪见证的,是让瘦骨嶙峋的老人的尸身,被巨大的人类膝盖缓缓吞没的景象。

接着,从未有过的大规模转移就此发生。

和之前妻子对丈夫,父亲对女儿所发生的转移一样,转移的是一对一的爱。然而,爱戴道吴的人太多了。子女们自不必说,从照护起居的佣人,到为了道吴甘愿抛弃性命的村中青年,许许多多的人开始爱慕回树。这也是从道吴这个男人的德高望重,可以推而得之的结果。

这一被称为“道吴事件”的情况发生之后,对回树的调查越发陷入困局。因为爱上回树的人们,纷纷开始主张起对回树的所有权。毕竟长久以来对回树的调查始终没有什么进展,现在也是时候告一段落才是。

研究者和政府都坚决反对。然而,道吴派的人也寸步不让。他们一面要求中断调查,同时又将回树的神奇向周边传扬:“只要将所爱之人的亡骸交予回树,其人便永不消亡。道吴大人也在其中,长长久久地爱着我等。”

相信此话的只有一小部分人。成日悲叹不已,又不肯将重要的人寄托给天国或来世的人们,带着亡骸一同来到回树之下。然后他们从此爱上回树,得到拯救。爱上回树的人,就会努力发声传诵回树。就这样,向回树寻求救赎的人越来越多。

由于回树汲取爱意的性质,为守护回树而行动的人迅猛增长。静静地,却又确实地,回树的根茎正不断延伸。被回树拯救的人们的传言,如涟漪般激荡开来,号召起更多的人。再怎么说,回树也足够巨大,想将其完全置于监视之下也是难事。

就在恰好刚过一年的时候,回树的调查画上了休止符。

顺畅得简直有些不自然,介入回树的各方力量竟一齐退出。但这一切对于理解回树性质的人而言,实在是理所当然。毕竟这和自己所爱之人被挟为人质是一个道理。如此形容这一切或许显得有些美化,但也只能如此作想。

回树既是最爱的恋人,也是最爱的父母,更是最爱的子女。


“……其实,这个国家到底有多少爱着回树的人呢?从目前对待回树的方式来看,倒看得出来那些相当有权有势的人也正爱着回树啊。”

“……如此一想,多少有些令人不快呢。这不就是寄生在他人的爱情之上了吗?”

“我也是这样想的哦。而我觉得这一点,尤为显出回树植物的特点来啦。大多数植物不是都会利用动物来散播种子吗?让鸟吃掉自己的果实,通过它们的排泄抵达远方……对回树来说,人类就是鸟。然后,种子则是话语,那些传播回树的话。而最要紧的果实就是爱。就算知道自己正被利用,我们也无法从这美味之中逃走了。”

律用着半开玩笑般的语气说道。的确,回树的生态颇为有趣。明明看起来和植物毫不沾边,但由此又可见它的确是“树”。从这一点上讲,那些林业人员所言非虚。

“……听说也有人主张回树的第三大性质,就是让自己的存在广为人知来着。不过由于这和第二性质实在太过相似,所以也就没有被特地列举出来罢了。但是在我看来,这才是回树最为重要的性质呢。要是回树只作为个人的墓碑,就不会有更为广泛的传播。所以,它不会拒绝后续前来献上至爱的人类。因此,我去到回树所在地时,就被很自然地接纳其中。我想初露的父母要是去了,也一定会受到友好的接待吧。”

回树保护团体有着相当多的人数。而他们是轮流进行回树的管理,所以实际上肯定比看到的人还要多得多。回树的大小并没有比五年前有所成长,但它的影响力却变得越来越庞大。

听了来到此处的律的情况,他们把守望回树时的那种慈爱的目光也投射到律——以及律所带来的初露身上。那样子,就好像千见寺初露也是他们一生所爱的对象一样。如果单看本质,这里只不过是一处公共墓地,现在却有着特别的意义。

“就是说,寻常寺小姐是想将自己对恋人的爱转移到回树上,所以才会去盗取她的遗体吗?……因为,还深爱着她。”

早岛一脸难过地说道。

“由于没能获得千见寺小姐父母的同意,所以你只能选择盗取遗体。请问是这样吗?”

她在调查回树的时候,想必已经目睹了许许多多的案例吧。就算回树转移爱意的故事被描绘得如何千真万确,真要把自己重要之人的遗体投入那个不明物体之中,大部分人仍会有所抵触。由回树引发的遗属之间的纠纷也不在少数。略作沉默后,律说道。

“有些不太准确哦。”

“……这是什么意思呢?”

“因为初露家里比较守旧,所以肯定不会同意让女儿被回树吞下——这倒也是犯罪的动机之一吧。但还有些不对。并不是说来那么好听的事啊。”

给出的是出人意料的回答,律不知为何嘴角竟露出微笑。连自己也不知道现在为何会笑。就像终于揭晓珍藏已久的秘密一般,开口说道。

“我的动机,并不是爱。”


从交往快到第四个年头起,两人之间一点一点地产生了裂隙。

和陷入热恋的那时正相反。以前不曾在意的事情,全都变得令人在意;至今都视为美德的种种,纷纷变成不可原谅的污点。说话之间开始有了情绪,气氛紧张的时候越来越多。

或许是进入了倦怠期。并不是变得讨厌对方,只是变得不再顺畅。对此,初露表现出显而易见的焦躁来。到了这时,为了弥合两人的关系做出努力的人,还是初露这一边。她一定不想让两人的关系就此告终。

然而,她的做法难言奏效。初露所做的,是过犹不及的束缚,和刻意招引注意的狂躁。不知道被她摔坏过多少次手机,也不知被暗示过多少次她出轨的事。捉到她带着陌生人回到家里时而大发雷霆,也只发生在第一次而已。想展现出足以让初露满意的愤怒,实在太过消耗体力。

并非要将初露定性为笨蛋。因她不顾后果的勉力维持,这段关系的相当一部分也获得了拯救。可是,却不再有体力能陪她这样维持下去。

“你生气啦?”

大吵一架之后,初露一定会这样发问。她一脸等待分数公布般的表情,如有不安地挤出话语。

“没有啦。”

“骗人,就是生气啦。”

“都说没有啦!”

一旦抬高音量,初露就会惊恐地吓一大跳。紧咬双唇、强忍痛苦的初露,从旁看来一定分外可怜。

“……律,对不起。其实,事情本来不该是这样的。所以——”

初露垂下了脸。初露为了引起注意而鲁莽地伤害对方,现在正好好反省;律则醒悟到自己的不到之处,痛感自己冷落了对方。两人的分工早已定好,何况也早就重复过无数多遍。靠着这种非要历经风雨才见彩虹的对症疗法,两人好歹维持住了现在的关系。事到如今,只剩下如同仪式一般的例行公事。律接下来一定会这样说。

“没事的,我都知道。……初露,最喜欢你了。”

这一句话,让初露松下气来露出笑容。明明刚才还是伤痕累累的模样,只因为律的那一句话,就对两人的关系又回到“没事的”状态而深信不疑。之前为了传达些什么而故意留长的指甲,现在已经磨得圆润又靓丽。曾经令人心生喜爱的要素,现在此处依旧如故。

律抓住初露的手腕,在她那只依旧好看的耳旁轻声说道。

“说没有生气的时候你不信,说喜欢你的时候就信了啊。”

初露的身体硬直起来。从预想之外的角度斜刺杀来的这句话,结结实实地伤到了她的心。心中此处,只有律能够触及。那就趁机伤她个够。

“会受伤的话,明明不这么做就好了嘛。初露你啊,还真是个笨蛋。你这点恶意,也就和拿指甲抓人没什么两样,可这样又会留疤,又还挺疼的呀。”

初露的脸变得一片苍白,只有紧咬的双唇红得极不自然。一见如此,心中甚至有些痛快。

“这些就先算了吧。接下来两小时左右,你就不要再想些有的没的了。再这样你一句我一句下去,到时候说不定就无法挽回了哦。”

一边说着,不知怎的竟有点想哭。到了这个地步,还一滴眼泪都没流过,实在有些遗憾。


“搞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的确那段时间忙得不行,但也不是没有挤出和初露在一起的时间才对呀。”

面对几乎是素未谋面的早岛,说出这种话显得有些奇怪。也许从那时开始,律就一直想把这些话说给谁听。

“就算在那之后,你还是和千见寺小姐在一起生活的对吧?”

“还在一起生活呢。不过,毕竟闹成那样,我后来也不怎么回家了。然后初露又会因此生气。如此反反复复。”

身体靠向审讯室里这张简陋的折椅,将双腿耷拉在地。

这样一来,终于迎来崩溃之时。如此轻描淡写地,迎来平平无奇的结局。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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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楼主| 发表于 2022-10-22 04:11 | 只看该作者

4

那一天,初露就裹着一条浴巾睡倒在沙发上。她无所事事地盯着电视机,毫不在乎洗完澡后流失的热量般默默发着呆,双臂和双腿毫无吝惜地坦露在外。就算说要回到从前,可有些决定性的东西,却早已残缺得触目惊心。

为了看下日历,便绕到了初露的身后。努力装出平常的模样,律说道。

“初露,祝你生日快乐。二十八岁来着?”

“……是啊。”

一边说着,初露把浴巾丢在地上,换上一件连衣裙式的睡衣。是很久以前律送她的那件。手肘部位的料子都磨得有些透了。

“还会对我说吗,说‘你的生日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日子’这句话?”

“会说啊……这是世上我最快乐的日子,而初露是我在世上最喜欢的人。”

这句话并不是谎言。千见寺初露,就是世界上最爱的那个人。

不过,这是用排除法得出的爱。由于没有其他得分够高的人选,所以连只得四十分的人也能赢得桂冠,就是这样一出寂寥的故事。

初露也发现了这件事。她发现自己是如此微不足道,几乎已无法承受头上这桂冠之重。对于她,心中深知有所亏欠。可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这世上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总是一分一秒不断地走向终结。就连律心中所剩的爱情,也在不断伸长指甲、又被不断打磨修剪。那么,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律。”

回过神来,初露已走到身前。也不管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她抓紧律的肩膀。抢在律把疑问说出口前,初露说道。

“……就是,要不生个孩子吧。该说是,我想生。”

“欸?等下等下……你说啥呢?”

“……最近颁布了新的法律,你知道吗?之前人工授精的对象限于已婚或事实婚姻的男女之间,现在同性·伴侣也可以了哦。我和律的话就可以进行人工授精。都一起住了六年了,肯定会被批准的。”

初露的眼神非常认真,一点玩笑的意思也没有。喉咙里不由地咽下一口气。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哎、再说,为啥要特地问我?”

“这是律和我两个人的事啊。我想要的是和律生的孩子。想要这样的未来,就不行吗?”

“……这,也不是说不行啦。”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心底却明确表示拒绝。无论是延长至今的关系,还是像打个没完的强心针一样反反复复的吵闹争执,甚至是明知如此还在这个家里滞留不前的这份罪孽,这一切都令人厌烦。事到如今,寻常寺律心中所剩的爱情,已经不足以想象和初露在一起的那个未来。

是这个原因吗。从律的口中,说出了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话。

“……话说,那算我的孩子?爱不了的吧。”

“那种事不好说呀。我想,律肯定会爱ta的。”

“也可能会吧。”

一听律这么说,初露满怀希望地抬起头来。然而,接下来的话,却击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爱情就是努力来的嘛。就算初露生下的孩子我一点都不爱,我也有信心努力去做好。不过,我就是不想去做,绝对不想。”


“现在,能让我先问个有些私人的问题吗?”

“可以呀。随您问什么都行。”

“你是完全没有考虑过和千见寺小姐一起养育子女的选项吗?”

“该——怎么、说呢。有想过要哦,初露的孩子,我也想瞧瞧会是什么样子。不过,之后到底能不能背负得了身上的责任,这种事我就完全没有考虑过。”

好像事不关己般开始回想。就连自己,也不明白当时说出那句话的意图。

“也许当时想的是,毕竟那只是初露和别的某个人的孩子来的呀。不过明明也有很多人以这种方式有了小孩、获得幸福,可当时为什么就没有想通呢。我现在也搞不明白。还是说真的已经对初露失去了热情,害怕承担什么责任呢。搞不明白呀。”

要是当时好好倾听初露的话,认认真真地去面对她,结果又会如何呢。这些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就在脑袋里骨碌碌地盘旋不停。

“不过,有些想法倒是记得很清楚呢……生下来的孩子如果是男孩可不行啊,这样的。能明白这种感觉吗?也可能不会明白吧。”

无论如何,现在再讲这些都毫无意义。认真面对也好、不认真面对也罢,一切都无从改变。

初露遭遇的事故,发生在她前往公司的路上。非常守时的初露像往常那样下了电车,就在等红绿灯时遭遇了车祸。翻倒的摩托车突然冲来,把她一下子撞飞到老远。

就算当时律有好好倾听初露的话,这个未来想必也无法改变。无论多么悲伤,无论多么快乐,初露都会乖乖坐上同一班电车。最后,都不存在初露生下小孩的那个未来。

“而当我得知这个消息时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是什么呢?”

“是‘不要死在截稿日前呀’来的。当时,我手上持续一年的连载终于要完结了。那一部耗费了大量精力,我也很有感情,如果写完我觉得应该能成为杰作。可,就在忙活着大结局的原稿的时候,这就来了。说实话,当时我想的是‘饶了我吧’‘只要不是现在、其他什么时候都好呀’。”

如此作想的瞬间,连自己也被吓到。好歹也是自己恋人的死讯,再怎样都不该当成一场不合时宜的骤雨般看待。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样的想法实在不妥。不仅不诚实,还让初露显得更为可怜。可是,当时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这也是事实;甚至到了现在,这个想法仍挥之不去。要死的话,真希望晚一点再死呀。

即便如此,律还是丢下了原稿奔向医院。心想为了初露,让原稿稍迟一点儿也可以吧。想着推迟的这点时间还有办法补救,才决定去的医院。

看到医院里死去的千见寺初露,便想起了家里曾发生的上吊的那回事。结果,幽灵、作祟或灵异声响都未曾有过。所以恍惚之中确信的一点是,初露恐怕也不会托梦而来了吧。

初露和自己的关系,已经不可能再改变了。

见证了初露的父母在面前痛哭的样子。对身为同住人兼挚友的律,他们希望她也务必来参加葬礼。心想的是,原来如此啊,是这样了呀。所受的待遇比设想的要好,而这已经再好不过。

初露的遗体被运回她的老家。长年一起生活又是至亲好友的寻常寺律小姐,就此,得以畅通无阻地进入千见寺家。光凭一句“想尽可能为葬礼做好准备”,便轻松搞定。

就像往常的样子,律又住进了初露的那间卧室。就像以前一样,地上铺好了来客用的被子。终于,律第一次睡入这床被中。

就算想起和初露在一旁的床上做过的一切,心中却好像没有一丝波澜。渐渐连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都搞不明白。为了爱情、或者只是尽个义务——希望有谁能给出答案。

这时,又动手查了查回树的事。

回树是吞食尸体的树。是化为人形的彼岸。会吸收人类尸体,引发爱情的转移现象。以此看来,回树具备着极具生物特色的性质,实在算是已与世间和谐共生。汲取死去生物的爱情,剥离了外在的形貌,只领受其中的爱意。而这一点,几乎可以认为是“回树也是生物”的证据。毕竟回树贯彻的,是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

不过,回树确实具备着生者对坟墓所需求的一切要素。只要将尸体交给回树,爱就能长存不灭。就能坚信,所爱之人将在此处长存。

或许可以说,所谓的回树就是对死者的那份爱。

在网上看了大量与回树相关的亲身经历。虽然大半都是自述被回树拯救的文章,以及坚挺至今的“回树是美国投下的新武器”这种笃定的阴谋论,不过其中还是发现了一些令人在意的内容。那是有关回树性质的利用,而至今仍没有引起话题的部分。

在读完那篇文章的三分钟之后,便做出了盗取遗体的决定。


“那篇文章,到底写了什么?”

“回树会引发爱情的转移。但是,也有例外。那篇文章里介绍的,就是即便将遗体交给回树吞下,却没有引发对回树的爱意的案例。”

“还有这种事吗?我还以为在回树面前,是没有例外的。”

“说来也简单。说到底,回树不过是继受它吸收的尸体所受的爱意。如果把没有灌注多少深情的遗体送入回树,当然也不会对回树有什么爱。”


那篇文章里讲的,是不仅没有爱上回树、反而对回树产生厌恶的遗属的经历。虽然吞下所爱之人遗体的回树会继受那份爱情,而吞下的如果是并未被爱的遗体,那所在其中的也只有虚无而已。

没有引发转移现象的遗体之中,有那种对配偶施加过冷暴力的人。而这还算是简单易懂的情况,还有外人看来幸福美满的家庭、却依然无法爱上回树的案例。他们的家庭关系,并没有什么问题。

回树极其冷静地判定着一切。对于本该无法以数值衡量的爱,它却是唯一的那个能将其清楚甄别的存在。

而这一点,正是律所追求之物。

罪行,实施于凌晨两点。初露的父母让律加入了守夜的队伍。想必是真的把律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才会这样安排。眼看前去小憩的初露的父亲走开之后,律立即掉头朝遗体奔去。接着,便将那具身体缓缓抱起。

初露的身体非常冰冷。而且还硬硬的,散发出腐败的气味。不由心想,这又是哪个女人的味道。

强行让胆怯的自己兴奋起来,才把初露的身体从棺中抱出。猛地一下,自己留长的指甲划伤了初露的身体。

“啊、抱歉,初露……都怪我没有好好修剪啊。明明有好好答应过你的。为什么这些最重要的东西,都全给忘掉了呢。真的,很抱歉。”

初露的头发变回了平平无奇的直发模样。不由地抚摸起这头没有机会再卷起来的长发。

如果是曾经的律,多半已经就这样直接吻了上去。一定会想,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初露了,就算只有几秒钟也要抓紧时间肌肤相亲。连那嘴唇之冷硬,也根本不会在意。换成现在,多半也不是做不到。可那样反而更会显得是蒙混过关。心里还要掂量“到底该不该吻”的吻,那还是不吻为好。决定交往时的那个吻,吻得是那么不管不顾。

理性横亘在自己与初露之间,成为一道阻碍。接下来要做的事也受理性的驱使,充其量只是赎罪的一环——这样的想法差点令人却步。不过,已不用再去理会。毕竟为了赌这一把,律已经做好了抛弃整个人生的打算。

凭着照料醉倒时的初露的经验,律成功搬出遗体。

来到室外,正下着雪。把初露放到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然后发动红色轿车的引擎。在天亮之前,必须尽可能跑得更远一些。为了尽快抵达,去到那棵树前。

“其实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吧?”

对方一嘴埋怨说出的这句话,实在令人讨厌。因为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既没有迎合着说喜欢,也没能强硬地说出不喜欢。爱着初露这件事是否成了纯粹的努力而为,连自己也已经搞不明白。

在两人一起生活的那间房里,初露或许也已陷入了疲惫。到底是爱还是不爱,到底应该尽快了结还是仍然抱有眷恋。

回树,将会解开以上所有的疑问。

将会昭示出,在律心中的那个东西,也许曾是爱。

坟墓不过是石头。尸体不过是肉块。灵魂不过是传说。

不过,心不一样。它还在这里,一定还在。不想把这些都看成是为死去的恋人所应尽的情义。也不想将其当成是为或许存在的天堂所呈上的借口。

驾车开在雪路之中,律的脑海里像走马灯一般回想起至今的种种。胸中腾起了某名的情绪,真希望有谁来解答这是何物。

果不其然,几小时后,律的愿望终于实现。


“所以,我的动机并不是爱。我是为了确认那到底是什么,才会做出这种事。”

和为了爱奔向回树的人们截然不同。坟墓也许只是一块石头,爱情也许只是一种努力。为了确认这一点,这才毅然前往。

“就算到现在,我也还在后悔没能写完连载的结局。那本小说,恐怕没机会出单行本了吧……要是初露能晚一点再死就好了呀。”

这句话,又一字一句地冒出口来。

“对工作还真是热爱呀。”

“是呀,确实如此。我真的很喜欢让许许多多的人读到自己的作品。这样想来,无论是我还是回树的行动原理,其实都是一回事呢。对于广泛传播自己的存在这件事,都享受得不得了呀。”

“可是,你的职业生涯却为了千见寺小姐而付诸东流了吧。”

“这可还说不好吧。”

看到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早岛扭过脸去。

“……这样一来,情况大致清楚了。此外,是关于你的‘作品’一事。”

“哦,有什么事吗?”

“到目前为止已达数十万的浏览量。即使按照上传平台的规则而被大量删除,重新上传的用户依然络绎不绝。”

“好歹我也有个畅销推理作家的名号在嘛。我的自白多少也能引人一读,制造那么一点话题的吧。”

新干线上,律紧急赶出一篇文章来。

关于自己和初露在发生过上吊事件的凶宅里一起租住、一起生活,以及律偷走她的尸体、送去让回树吞下的经历。将这一切,都写成了文字。

然后,用自己的实名账号,将这篇文章逐次完成了上传。一定能引发话题吧。而关于回树的存在,想必也能引发前所未有的传播吧。这时,初露的那句“居家办公真好啊”顿时涌上心头。的确,小说家这一职业真好。就算身处新干线中,也能完成工作。

“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身为作家,在这种抛弃人生的重要关头,总会想写出点什么来嘛。刚才我也说了吧?我和回树极为相似。写下的文字如此煽动人心,一定能广为流传吧。一想到这点,就停不下来。”

“受你文章的影响,至今仍对回树持否定态度的人们,也会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想法吧。就像道吴事件那时一样。”

正如早岛所言。律对自己的影响力并没有过谦。如果连寻常寺律也肯定回树,社会风向多少会有所转变。这样一来,回树的根茎必将再度广为延伸。早该知道的人们借此得知回树,必将有样学样地前来存放自己的爱情。也许总有一天,世上将只剩爱着回树的人类,所有的爱都将被回树吞食。

一阵沉默后,早岛说道。

“……寻常寺小姐,最后能否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问什么呢?”

即便早已清楚质问的内容,律仍然面露笑容,歪头反问。

“你为了确认是爱与否,而让回树吞下了遗体。到此为止已无疑问。”

“是的。”

“……转移,发生了吗?”

传播回树之举,是因为作家的天性,还是因为回树的性质呢。

寻常寺律是爱着千见寺初露,还是不爱呢。

律没有回答。不会给出回答。反而是优雅地泛起微笑,如此说道。

“不过,事到如今我突然有个想法。到底是真的爱过还是不爱,到底是真货还是假货,也许根本就没什么关系。努力想把千见寺初露一直爱下去的这份心情,已经不妨称之为‘爱’了吧。您以为呢,早岛小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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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楼主| 发表于 2022-10-24 20:39 | 只看该作者

另附一则同刊参与作者李琴峰的读后感


  • 李琴峰

日中双语作家、日中笔译、口译者。1989年生于台湾。2017年,以第二语言日文书写的第一篇小说《独舞》获选第60届群像新人文学奖优秀作品。2019年以小说《倒数五秒月牙》入围第161届芥川奖与第41届野间文艺新人奖。2021年復以小说《北极星洒落之夜》获得第71届艺术选奖新人赏、以小说《彼岸花盛开之岛》入围第34届三岛由纪夫奖,获得第165届芥川奖。



在此之前,我想简单地说明一下我自己的百合观。对我来说,百合仅限定于描写女性之间的恋爱,至少是散发着恋爱气息的感情波动的作品(不管是否存在性的关联)。由主张“友情也是百合”“描绘世界终结后的风景也是百合”“世上的一切都是百合”这样的百合观的人看来,这可能是会有一些保守的定义,但是如果变成了“什么都是百合”的话,那么身在其中的各位当事者们通过各种各样的作品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女性之间的恋爱”的主体性,可能再度面临被视而不见的危险,所以我现在不打算改变这个定义(为了慎重起见补一句,以上只是我个人的百合观,并非为否定他人的百合观)。另外,如果问我“百合小说和女同小说怎么区分?”,(按照“百合小说”属于亚文化领域、“女同小说”属于一般文艺作品领域的印象)“没有必要区分”就是我当前的回答。

按照这个定义,中山可穗的作品和李琴峰的作品,乃至绵矢里沙(绵矢りさ)的《只要活着(生のみ生のままで)》当然都是百合作品;《终将成为你》是核心向的百合,《摇曳百合》《魔法少女小圆》焰圆则是相对宽泛的百合。至于《少女终末旅行》,无法否定能感受到百合风味,但在我看来能否称之为百合作品还是很微妙的。

■ 斜线堂有纪 《回树》

不愧是专业的通俗作品创作者,本文行文洗练易读,颇多佳句让人不由得想画线勾勒。在短篇这一体裁中,从主人公(千见寺初露和寻常寺律)之间的相遇到逐渐相熟、生活细节以及产生裂隙,都被描绘得相当充实;与此同时,用来说明回树这个特殊设定的章节,也被适度地插入其中。即便有着特殊设定,却没有变成乏味的说明书。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作家的本领。在本次特集之中,本文毫无疑问地出类拔萃。

还必须给予高度评价的是,本文不是像某些男性幻想中的“百合”,而是以极其真实的笔法、充满现实感的形式,描绘出两个女性间的恋爱和共同生活。美甲、口红,还有修剪指甲等等,这样的细节也特别好。包括像情侣的倦怠期,以及为了跨越倦怠期而追求“作为两人牵绊的孩子”的剧情等,都非常现实。不仅对白颇为讲究,从“爱情只是努力”的命题中引发的对“真正的爱”的质问也引人深思。本文作为一部通俗作品,可谓是乐趣和深度兼备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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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24-2-1 00:01 | 只看该作者
恭喜
「回樹」(早川書房)が第45回吉川英治文学新人賞の候補作になりまし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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スピードワゴン + 1 恭喜双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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