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龚觥公 于 2024-5-27 00:39 编辑
少年阿肥
浮肿的脸部,撑得衣服变形的肚腩,走起路来一抖一抖的肥臀。天气闷热时油汗出个不停,上几层楼梯便气喘吁吁,坐下时要长出一口气。这就是几年前的我,一个肥胖的大学生。 从小就不爱运动,加上摄入过量的奶茶汉堡,入学不久我的体重就涨到了75kg(bmi26.6)以上。当时的我大腹便便,穿上衬衫就像是校领导来检查,在活动上被学姐叫叔叔,可以说形象领先同龄人二十年。看着镜中一脸忧郁的死胖子,我心中无限蛋疼:难道本肥要背负着这脂肪装甲活一辈子吗? 时值新冠疫情管控,江西省出现了几个病例后,政府如临大敌开始封城,我和家人在老家暂避风头。在没有wifi、电脑、奶茶、汉堡的穷乡僻壤,我龙场悟道,踏上减肥大路。虽然不懂营养学,但根据热力学第一定律,少吃多动肯定能瘦。我咬咬牙,饭量减半,跟着b站上的jeff视频徒手健身,每天跑步。饥饿劳累暂且不谈,经过两个多月的坚持,我的体重成功减少了7kg,稳定在68kg(bmi24.1)左右。 苦尽甘来,从此龚觥公维持着标准体型,健康快乐地生活了下去......才怪。 达到目标体重后,我学着网上的教程,每餐定量,去健身房举铁,在操场上跑步,身体素质稳步提高,还参加了几次30km左右的越野赛。但随着时间推移,曾经的大学生即将毕业,我得参加实习,学着当一个社畜。 在单位实习时的可支配时间很少,虽说朝8晚5,但回来还要改作业、备课,运动量减少,饭量却因为工作压力增加。此消彼长之下,体重逐渐上涨。 实习数月后我去铅山进行教资考试,又遇上了疫情封城,作为外来人员被隔离在由某中学改造成的隔离点。因为没带换洗衣物,只能尽量减少活动避免出汗,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几乎不下床。好不容易解除封城回到家,又得在家里进行半个月的自我隔离。这一个月的隔离中,我运动量几乎为零,饭量却没有减少,体重直接飙到了79.65kg(bmi27.8)。 这时的我已经没有精力再进行运动了,只能无奈地想:都是新冠的错。 只猪:肥减二度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半年后我正式参加工作,却因为各种原因成为了一名无证无薪教师。难搞的小屁孩和窘迫的经济状况让我压力猛增,可能是压力条满出美德,时隔一年我又开始了运动。 因为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减肥效率很高。在几个月的锻炼和控制饮食后,我体重减少至70kg以下,月跑量也到了100km左右。 上大学时,我曾认为跑步是一件痛苦的事:新手期肌肉酸痛、夏天一身臭汗、冬天冻得不行,还费时间。但工作后,我却觉得跑步很快乐。 同期的同事进入行政岗,已经是其他老师口中的x主任,我却一贫如洗,处理着无尽的工作。以前一起网吧通宵的兄弟凭着一技之长参加各种比赛,我却每天下班后刷着论坛和手游。每次授课学生总是吵吵闹闹,态度严厉就有学生心生怨恨,糟糕的住宿环境,不知该怎么处理与同事的人际关系。这一切都让我喘不过气来。 但在跑步时,这些妄念都会烟消云散。 戴上耳机,穿上跑鞋,我开始奔跑。路人逐渐变得模糊,耳中只有音乐和自己的心跳,愉悦涌上心头,随之而来的还有阴暗的优越感:不论是领导张三、同事李四、兄弟王五、学生赵六,还是路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他们都没我跑得快!只有在跑步上,我才能找到比别人强的地方,才能毫不犹豫地断言——我活着有意义。 学生对我的称呼从“那个肚子很大的老师”到“那个经常在操场上跑步的老师”再到“肌肉老师”,偶尔还有同事来找我探讨怎么减肥。虽然表面风轻云淡,但我还是心中暗喜。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一直跑下去,到死为止。 肥肥的膝跳大冒险
想跑到死为止。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开始购置装备,严格按照计划训练。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跑力不断增强,一小时10km已不是什么难事。 自诩严肃跑者的我决定参加一次全长21km的半程马拉松,目标是本省的九江半马。 想要更瘦、想要跑得更快、想要让人刮目相看!赛事的压力催促着我开始了更加激进的训练计划:间歇性断食,增加训练量。体重快速减少到了68kg以下。虽然有时会感觉疲惫,但我没有动摇,因为我想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赛前一周进行10km训练时,跑到一半右膝突然感觉酸软无力,但我依然坚持完成了训练。跑后膝盖的无力感没有消失,我有些慌乱,但还是说服自己:最近训练可能过量了,歇一周就好了。那天,我一瘸一拐地,在学生们想笑又不敢笑的目光中完成了授课。 2024年3月24日。九江马拉松开赛。 15000人从各地来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市,只为在三小时内完成一个最简单的动作:迈左腿,然后迈右腿,连续40000次。这群人有男女老少,各种职业,他们在家中可能是父亲、母亲、丈夫、妻子,在社会上可能是工人、商人、医生、公务员。但在这里,他们只有一个身份:跑者。 我站在起点前热身,检查身体状况:肌肉、关节、精神状态。经过一周的休息,都已调整至最佳。主持人说着无人在意的废话,跑团成员互相鼓劲,隔离线外的群众呐喊助威,这一切喧嚣都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想要听到一个声音。 “开跑!” 发令枪响,人潮奔涌。来到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经过一定训练的跑者,在“同类”之中,我莫名感到有些心安。重复着超越与被超越,我维持着6:20左右的配速,150左右的心率,不知不觉中跑过了赛事的一半。 体力充沛,精神抖擞,就在我准备稍微加速时,一股熟悉的感觉从右膝传来:酸软。随着奔跑距离的增加,酸软逐渐变成了疼痛,并且愈演愈烈。恐慌、不知所措,我只能抱着侥幸心理自我安慰:可能是有点累了,到前面的医疗点拿冷却喷雾喷一下就好了。 片刻后,我在医疗点前驻足,用冷却喷雾给膝盖降温,然后准备继续奔跑。 但疼痛并未消失。 随后我尝试了能想到的一切办法:降低配速、按摩、休息、冰敷、拉伸...... 但疼痛并未消失。 最后我决定咬牙坚持:就剩7km了,就算走也要走完! 但疼痛并未消失。 就算是走路,只要左脚踏上地面,右腿上大腿和小腿的连接处就会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时间流逝,身后的关门兔追上我,然后将我远远超越。 弃赛、上收容车、回酒店。 “哗——”淋浴喷头流出清洁、凉爽的自来水,把我身上的臭汗冲刷干净。我有些难以置信,几个月的训练,就这么付之东流了?只有右膝上的疼痛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瘫在床上沉沉睡去,醒来时,我却惊恐地发现—— 疼痛并未消失。 当我谈躺平时,我谈些什么
【半月板前角、后角二度损伤】 这是核磁共振的报告。 “你就是膝盖这里拉伤了,这么年轻不需要做手术,三周左右就能恢复。注意别久站久坐。” 这是医生的结论。 也就是说,我跑步把自己跑成残废了。说残废可能有些夸张,但只要我小跑一会儿/上下楼梯/持续走路超过十分钟/随便干点啥给膝盖施压的事,右膝半月板就会隐隐作痛。 每次膝盖疼痛时,我都羡慕那些热血动漫里的男主,啥炭治郎、路飞、孙悟空、埼玉。无论训练多么辛苦,就算受伤,只要能挺过来,就能嗷嗷强。结果我凭着毅力忍了一段路,非但没变强,还把自己整废了,这找谁说理去。 说实话,我现在依然想不通,明明我每次跑前都认真拉伸,挑了专业跑鞋,跑量也没太多,怎么就伤了呢?可能我就是这种容易受伤的体质吧。 现在我每天被迫躺平,几乎放弃了所有运动,体重又开始逐渐上升。说来可笑,我这几年辛辛苦苦地运动,最后运动能力却比普通人还要差,甚至比几年前从不运动的自己都要差。如果说几年前我的运动能力是零,现在恐怕只有负数了。但我对于“开始跑步”这件事,从未感到后悔。 如果在某个平行世界,我从未想过要跑步,那就算我有个从未受伤的完美膝盖也派不上用场。可以说,正因为有跑步,我才体会到了当肥宅永远体会不到的快乐:掌控并超越自己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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