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スピードワゴン 于 2023-4-16 00:04 编辑
7
跟在起身离席的四人后面,沙耶也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
枫对着靠拢在一起的三张床提出疑问。
“队长,今天就睡这张床能行?”
“有问题吗?”
“沙耶妹子也在,我就想要不换一个?”
“这样……帆影同学,你不会有洁癖吧?不会吧,你没问题的吧?”
“为什么要这么问啊?我可不想在回答前就被先下定论了。”
“都抱着金春同学一起睡了,怎么看都不会吧。”
“呃……呜……”
沙耶下意识地向未投去求助的目光,但未却摆出一脸不知情。想想也是,向事件当事人求助确实不合道理。非要说的话,对方可是受害者呀。
“请问,帆影同学有什么喜欢的床型吗?”
翠问道。
“床也好、被子也好,或者枕头的枕芯、床单的材质等,只要你有什么喜欢的寝具,我基本上都能为你准备好呢。”
说起来这女孩好像是什么工具师来着——沙耶一边为话题的转移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一边歪头思索。
“嗯……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呀。为了解决这个失眠症,我也试着换过各种枕头之类的,结果都没效果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么说,事到如今小未才是你最喜欢的寝具咯?”
“啥……!”
沙耶被对方随口的一句劲爆发言呛到无言以对,翠则微笑着将新牙刷递给了她。
“睡前记得要刷牙哟,请用这一把。”
“我先去用下啦。”
未从包里拿出一套牙刷走向厨房。沙耶拿着牙刷傻站了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向兰问道。
“这是要睡多长时间啊?好几个小时吗……”
“我想想,就先定个三小时吧。虽然每个人略有不同,但睡眠基本都是以九十分钟为一个深浅交替的循环周期,所以Sleepwalk以此作为简单的参照来安排时间也比较合适。”
我看了看表,是下午四点半。三小时后,天都该黑了吧。
“家人那边可以吗?睡前先说一下比较好哦。”
枫自己一边用手机打字一边说道。沙耶也听从了建议,决定提前给姐姐发个消息,告诉她晚点再回。
沙耶用拿到的牙刷刷牙漱口后回到床边。大家纷纷脱下上衣,摘下蝴蝶结和领带,解开袖口和领口,脱掉了袜子,各自进行着睡觉的准备。看来每人都有一个装衣服的篮子,可以把脱下的衣物都丢进去。
“来,请用这个。”
翠把篮子递了过来,沙耶也犹犹豫豫地脱下上衣。翠一会儿换起新的床单,一会儿在床头柜上设好闹钟,忙碌地干起活来。她一脸认真地抬头仰望,调整着空气循环扇的角度。沙耶跟着抬头看去,只见高高的天花板上装着商用的大型空调。看来她是为了不让空调的风直接吹到床上而在进行调整。
枫带头先跳上了床。
“沙耶妹子,完事儿了没?快来快来~”
“啊、嗯……”
好难把握距离感!初次见面就被要求一起睡,这种时候到底该用什么态度来回应啊?虽说只是一起伴眠,但在准备的过程中,沙耶感觉越来越紧张。
“打……打扰了。”
“请进请进~”
沙耶小心翼翼地坐上了床,随着视角的下降,她在床上感觉非常宽敞。三张双人加大床(queen size)紧紧拼在一起,上面盖着一张只可能是特别定制的宽大床单。上面散落着**小小的多个枕头,任意摆放着五颜六色的毯子和毛巾被。
“五个人的话可能会有点热,但还是在肚子上盖点东西比较好哟。着凉了就等着拉到腿软吧。”
已经仰面躺下的枫说道。
接着兰也上到床来。她穿着无袖上衣和短裤,显得十分利落。
“还换了衣服呀?”
“毕竟会弄皱校服啊。建议帆影同学你也准备好自己的睡衣,让翠帮你选定也可以。”
“不是我都还没决定要加入你们的说……”
沙耶还在嘟嘟囔囔,未猛地一下坐到身旁,让床板为之撼动。
“沙耶你呀,真是死都要嘴硬呢。”
如此说道的未,不知何时已换上了一件旗袍式睡衣。
“翠!你也快来啦。”
“好、好的——”
也许是睡眠环境终于调到接近满意,在兰的呼唤下,翠也爬上了床。就算睡上五个人床上仍空间充裕,足够大家自由移动。
“那么,帆影同学,请睡到正中间来。”
被兰催促的沙耶慌了起来。
“啊?我?”
“当然啦,这可是专门为沙耶举办的派对嘛。快点快点。”
未也跟着催促,把沙耶推到了床中央。
“呃……要怎么做?”
“请用你喜欢的姿势入睡。仰卧、俯卧、侧卧,怎样都行。需要抱枕吗?”
“不,不用……应该吧。”
沙耶仰面躺着,把头靠在大枕头上。另外四人也围在沙耶身边,各自以习惯的姿势躺下。共同点是所有人的头都朝着沙耶。
翠伸出手按下床头柜上的遥控器,灯光开始慢慢变暗。周围越来越黑,只有稍远处咖啡桌上的小灯投来柔和的微光。
本以为未在身旁自己很快就会睡着的沙耶,却迟迟没有感到困意。即使熄灯以后也因为兴奋而睡不着——简直就像在修学旅行的夜里。这么想来,全是女孩子睡在一起的景象也很相似。
“……我说。”
沙耶打破沉默,开口道。
“不像之前那样一瞬间就睡着了呢。”
“金春同学,今天想放慢节奏吗?”
兰躺在一旁发问,未答道。
“难得沙耶也加入到一起,所以我觉得不用着急。总觉得,还急着睡觉也太可惜了吧?”
“像这样一起入睡还是第一次呢。”
“是啊是啊。”
“金春同学<Blanket>的能力可厉害了呢。她能和周围人的集体无意识相连,将难以抗拒的睡意灌入其中。她平时都在抑制着能力,只要她想,波及范围恐怕能扩大到任何地方呢。”
“现在这样,已经算人家控制得很好了哟。”
未似乎有些得意地说道。兰对着沙耶微微一笑。
“别担心,放轻松。困意很快就会到来,顺其自然吧。你不用想得太复杂,正常地睡就好……”
“是说,我已经忘了正常要怎么睡了啊。”
沙耶嘀咕着,未说道。
“继续说话也没关系。有我在,大家一定都会睡着的。”
“也是啊。机会难得,帆影同学你如果有什么问题,就尽管开口吧。想必你也满头疑问了吧?”
听兰这么一说,沙耶想了想。
“那么……这种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你是说Sleepwalker吗?承担这个职责的人,似乎自古就有。我家传承的古书上,便记载了平安时代京都的‘梦枕真言’如何如何的。”
“学姐家?”
“嗯。我家在神社里,和境森家是老交情了——”
“这里的前任店长也就是我奶奶去世了,才赶紧让我继承了这家寝具店。”
翠接过话头说道。
“小兰也传承了Sleepwalker的知识,所以我俩就一起开始做这个了。所以,最早就只有我和小兰。”
“金春同学,还有朱鹭岛同学呢?”
“我和未妹子呀,都是在被睡兽袭击的时候得到了队长和翠的帮助。所以境遇和沙耶妹子一样。”
“原来是这样……”
话题在此中断,大家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时,沙耶的语气变得有些不清不楚。
“一开始我还想,为啥,全都是女孩子来着——”
“……哦?”
兰接的话一时也慢了半拍。
“——但现在嘛,想到要这样伴眠,我就觉得那也理所应当——”
“嗯……”
“——然后我想,这里的确都是女生,如果还有其他的Sleepwalker,而他们也同样是大家伙儿一起睡的话,会不会有一个全是男人的团队在一起伴眠呢?”
“那个啊!那个!”
枫用力地叫喊出声,虽然舌头已经有些打结。
“好想看看啊。全是男人的Sleepwalker。要不我画一本吧,同人本!”
“想看呢,你那本。”
翠朦朦胧胧地说道。
“呃、那就有点……”
“那你为什么还要说……?”
“那、毕竟、那个……”
随之而来的毫无意义的对话,让沙耶也渐渐迷糊起来。她感到一阵晕眩,好像自己的意识正朝着脑袋的中心坠落。未似乎也察觉了这点,小声说道。
“——祝你晚安。”
也许是这句话扣动了扳机。下一瞬间,沙耶的意识就被拖入了梦乡。
村子里的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注意到,那条山谷里住着一条龙。一天傍晚,一个卖药人为了抄近道穿过这条涸谷时,才首次发现那里躺着一条长着翅膀的巨大蜥蜴。卖药人吓得半死,龙却只是半睁着眼睛,无甚兴趣地瞟了一眼。
觉得自己大概不会被火焰吐息烧成炭,也不会被龙伸长脖子一口吞掉,卖药人便安心下来,小心翼翼地走近龙。因为龙不为所动,让他也很是好奇。他问,你到底在这里做什么。龙答,这山谷里的百合花很久没开了。你也知道,龙是吃花的。我吃百合花活了几千年,但现在花不开了,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在这不毛涸谷里等死。
语调幽幽的龙有一身美丽的白色鳞片,长尾巴和翅膀尖是浅黄绿色,眼睛闪着深黄色的光。卖药人看着这副模样说,你看看自己的样子吧。吃尽山谷中所有百合花的你,已经变成花了呀。
借着卖药人递过来的手镜一看,龙说,原来如此啊,难怪再没花可吃,我自己也成百合了啊。但如此一来,今后又该怎么办呢?作为以百合为生度过漫长岁月的大龙,已经不知道别的办法了。人类啊,你知道的话能告诉我吗?话音刚落,龙的身影已然消失,本是涸谷的地方变成一望无际的百合的原野。这就是我在那儿摘的百合花。嘴上说着,我递给金春未一朵百合。
未接过百合,闭上眼凑过脸去。
“好香,香味浓郁得让人头晕。”
“没事吧?我的爱人,裹着我的亮闪闪的羊绒小姐,你可以躺下来。青草的被褥会温柔地怀抱住我们。这个世上,再没有比食花大蜥蜴的睡床更适合躺卧的地方了。”
“我心爱的沙耶,这可真是太妙了。不过,还是留到下次再说吧。”
“为什么呀?这百合的山谷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没什么好害羞的啊。”
“哎呀,亲爱的沙耶,快看看你手里的镜子。”
听她这么说,我看向镜子。银色的镜面上什么也没有。我歪起头陷入困惑。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爱人?”
“伸出你的手,沙耶。”
我听话地伸出手,未抓住我的食指一拉,手指毫不费力地被拉伸开来。拉到十厘米、二十厘米,手指既不疼也不怪地继续伸长。我猛然醒悟,叫了起来。
“啊!?这是梦!”
“哈!”
在巨大的冲击之下,沙耶醒了过来。昏暗的仓库只有咖啡桌上的灯光照射,床上四人还躺卧着。在她们安静的鼻息四重奏中,夹杂着沙耶粗重的呼吸声。
她小心翼翼地将视线挪到旁边的未上。
还在睡的未皱起眉头伸出了手,正放到沙耶胸前。
“还没完呢……不要逃……”
世界骤然倾斜,沙耶再次被拖进了梦乡。
我一头栽倒在斗技场干燥的沙砾中。身上缠着挂有吊锤的战斗捕获网,越挣扎就缠得越紧。作为对手的角斗士举起三叉长枪时,观众席一下子沸腾起来。
观众们纷纷高呼快给致命一击。贵宾席上的皇帝一抬手,喧哗声就像退潮一样平息了。在数千人屏住呼吸的注视下,皇帝将手上的拇指向下一挥,观众再次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
角斗士向皇帝行了一礼,走到动弹不得的我身边,把三叉长枪插在我的背上。
没有痛感。只是感到呼吸困难。就在面对只能等死的冲击和苦闷中自己就要哭出来的时候,角斗士说道。
“哎呀、等下,你没事吧?沙耶妹子。”
“……诶?”
抬头一看,穿成角斗士模样的枫正躬身看着我。而本以为刺上来的那把枪却已经不见了。
“朱鹭岛……同学?”
“是我啊,沙耶妹子。终于抓到你了。这是梦,知道吧?”
“我现在、知道了,但是、呼吸好困难。”
“她说呼吸困难,翠——”
突然传来像是警笛一样的声音,开来的救护车就停在了斗技场的沙场上。从驾驶座下来的是一身急救队员打扮的翠。她跪在沙地上对我说道。
“没关系的,这是常有的事。如果在Dayland那边有手之类的东西放在了肚子上,轻微的气闷也会在睡梦中被放大,让人感觉非常难受。请冷静下来,慢慢地呼吸。”
吸气……
吐气……
吸气……
吐气……
“就是这样。呼吸困难的时候,不要慌张,把精力集中在呼吸上即可。”
“哦、嗯。”
“人是不会因为做梦而窒息的,最坏的情况也只是醒过来而已……看来你已经没事了呢。”
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身站在了沙地上。座无虚席的观众席上也已空无一人。还剩下的,只有贵宾席上的皇帝。
皇帝——身披托加长袍[1]、头戴月桂冠[2]的未翩然落到沙地上。她快步走过来,抬头看着我。
“我都告诉你是梦了,你还要逃,也太过分了吧?”
“抱歉啊,我当时吓了一跳。”
我心想未闹别扭的表情也是那么可爱,于是对着她的额头吻了上去。
“哎呀呀!”
枫瞪大了眼睛,发出惊异之声。
“咦?咦!?你们两位,其实本来关系很好的吗?”
翠一脸惊讶地问道,我和未相视一笑。
“是吗?为什么呢?”
“是啊,这是为啥呢?”
“哦~原来如此~”
枫用手捂住嘴,看来很开心的样子。
“沙耶,我教你一个简单的技巧,分辨自己是否在做梦。这是Lesson 1哟。”
“嗯,是什么呢?未老师。”
“这是有名的做清醒梦的方法,先看自己的手。”
“手?”
我按照指示,摊开双手往下看。
“很少有能比自己的手还要司空见惯的东西了吧?但相对地,手的形状又非常复杂。我想大概是看着手的时候,对大脑产生的负荷恰到好处的缘故吧。然后你试试拉扯手指,如果毫无阻力地发生变形,就能马上知道自己在梦里啦。”
“真的耶!”
看着拉到两倍长的食指,我忍不住叫了起来。手一松开,手指就像缩回吸尘器的管子一样,唰地一下恢复了原状。
“像一开始那样,看向镜子也是有效的。大多数情况下,梦中的镜子都无法正常使用。虽然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先记下啦。”
“我觉得从摆弄双手开始,就可以进行梦中变身的训练了。习惯了的话还能这样——”
枫说着,一边用力张开双臂,瞬间现出一对长满羽毛、宽达三米的猛禽翅膀。如今站在斗技场沙地上的,是人面鸟身的美丽的妖怪。枫拍打翅膀卷起沙尘,身体浮向半空。她一落在救护车顶上,长着鳞片的钩爪就轻易地在车身上开出口子。在她的重量下,四个车胎齐齐爆开,整个车身陷了下去。
“嘿嘿,怎么样?”
“好厉害……真美啊。”
“是吧~”
听到我的感叹,枫得意地挺起了鸟身的胸膛。
翠无可奈何地说道。
“请不要太显摆了,枫同学。”
“才没有在显摆呢!”
“话说回来……队长在哪儿呢?”
未四处张望起来。
“就在这里。”
答案出乎意料地近。我连忙扭头一看,兰就蹲在沙地上。她穿着带兜帽的披风,背着大弓和箭筒。
“请看看这个。”
顺着她说话间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沙地上有很多小小的痕迹。看上去,就像是某种和蜈蚣一样有很多条腿的东西爬过的痕迹。
“这是什么啊?”
“是寄生在帆影同学身上的那个睡兽的足迹。”
兰起身说道。
“本想在这里了结它的,但可能让它察觉到了异常,被它逃走了。”
“逃走了?那就是说,我摆脱这个睡兽了?”
“要是那样还算好,但如果放着不管,它迟早会回来的。”
兰干脆地说道,让我的喜悦化为乌有。
“被它发现了——难道,是因为我刚才离开了梦的原因?”
“也有可能,但请不要放在心上。睡兽本来就对Sleepwalker十分警惕。无论怎样,只要追上它就万事大吉了。”
“就是就是,所以我们快走吧!”
枫急急忙忙地扇动翅膀。
“也是。帆影同学,这个斗技场是你脑中创造的场景。现在正是好机会,试着消除这圈围墙吧。”
“欸,我来吗?”
我困惑地反问道。四周团团包围的与其说是墙,不如说是巨大的建筑物。钵盂状的观众席看上去是坚固的石造建筑,怎么也不可能轻易地说消除就消除。
“Lesson 2。无论看起来多么坚固,Nightland的一切都不过是想象而生的产物。只要你想,那就什么都能破坏。用橡皮擦掉,用炸弹炸掉,用光束融掉,等等等等。用你最容易想到的方法就行了。”
最容易想到的方法……我走到斗技场的一头,摸向墙面。手心传来石头粗糙的触感。明明应该被太阳晒得滚烫,却感觉不到温度。用手指在无处可抓的陡峭墙面上划出个方形,石头上刻出了一圈细线,我便用指甲沿着边缘往外一拉。砖头大小的石材啪嗒一声掉了出来,落在了沙地上。
顿时,周围的墙面像是失去了支撑般开始崩塌。崩溃没有停下,反而愈演愈烈,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扩散开来。不到十秒的时间里,观众席和贵宾席全都支离破碎,在沙场上散落一地。
眼看汹涌的沙尘就要朝脸上袭来,从我身后吹来强风。回头一看,只见枫张开巨大的翅膀挥动起来,掀起强风不让沙尘靠近。
崩落的石材没入沙地之中。回过神来,四周已变成一片一望无际的沙漠。
“怎么样?”
我满心大功告成地问道,未歪头想了想。
“好土哦。”
“欸!?”
“本以为能做得更气派的呢。”
“也不是越气派就越好呀。以新手上路来说,我觉得做得很好了呢。”
虽然翠帮我说话,但我还是很受打击,都没能向她道谢。
“不够气派也没有任何问题。但越是有意识地扩张想象力的边界,就越能提高睡梦中的自由度。梦境变得枯燥贫乏可是危险的信号,至少这一点请不要忘记了。”
听兰这么说,我虽然还不太明白,也还是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现在视野极佳,可以动身追击睡兽了。”
我顺着兰手指的方向看去,足迹穿过原是斗技场的地方,一直延伸到沙漠的远方。
“那我们就出发吧。这次需要创造出交通工具来。帆影同学,请你试试看。”
“造出来……这要怎么做?”
“Lesson 3。在梦中,什么东西都能创造出来。武器、道具、交通工具,只要在你想象力能及的范围内,什么都可以。就和刚才一样。”
“复杂的东西的确很难,但如果忽略掉它的复杂性的话,反而就能办到。”
枫插嘴道。
“什么意思?”
“我想想,比如你想造把枪出来,但枪的构造其实非常复杂对吧,你能在脑海中想象出来吗?”
“不行。”
“是吧,如果拘泥于构造就会陷进去拔不出来了。不过,只要把枪想象成‘扣动扳机就能射出子弹’这种简单易懂的东西,就能轻松地做出来了。”
“原来如此……?”
我稍微想了想,试着回想有什么交通工具。车……飞机……雪橇……我从浮现又掠过的模糊印象中抓取一个,在脑中具象起来。
听到**哒的踩踏沙地的声音,我抬起头来。前面出现了五匹马。
“……造出来了。”
松了一口气的我小声嘀咕,却被枫打趣道。
“明明是沙漠,怎么不选骆驼呀?”
“啊、对喔……我没想那么多,要不再来一次吧。”
“这样也不错呀,挺漂亮的呢。”
这次似乎合了未的心意。
“可是,马蹄在沙地里不会很难跑吗?”
“那把地面改过来就行啦。”
说着,未把头戴的月桂冠扔了出去。从掉落的地方开始,沙地长出青草。眼看着绿色的绒毯不断铺开,向沙漠覆盖过去。本是睡兽足迹的地方,开起了五颜六色的花。
“这样就行了,我们走吧!”
我们跨上了马背,枫也从鸟身变回人类的样子,从救护车的车顶下来。明明既没有骑过马,也没有马鞍和脚镫,但也许是因为在梦中,大家都能毫无障碍地飞身上马。除了一点以外——
“哎呀?咦?这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哈哈哈!好怪!”
大家哄堂大笑。骑上我造的马后不知为何,大家都朝着后方。也就是说,我们一边对着与前进方向相反的马尾的这头,一边在马背上颠簸。
“沙耶你呀,可真是太别扭啦!”
未开心地说着,猛地一拍自己的马屁股。马一齐奔跑起来,不知是谁发出了欢呼的声音。我也满心激动,不由地笑了起来。
晴朗的天空不知不觉变成了淡蓝的夜色。即便如此,周围还是十分明亮,视野中没有一丝妨碍。
地平线升起一**大的月亮。这轮圆月又大又美,恐怕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在这几乎伸手可及的月亮之下,我们反方向骑着马,带着欢声笑语奔跑在路上。
几分、几天、几个月过去了,前方现出移动的物体。它像是用流木拼接而成的铁丝工艺品,正规则地移动着无数条腿,试图从我们眼前逃离。它的脚下接连冒出花蕾、开出花朵。
“那就是寄生在我身上的睡兽——?”
“看来是了。”
“不觉得,好像很大吗?”
随着距离缩近,睡兽的尺寸也变得越来越大。只见和学校教学楼差不多大的物体,正发出吱吱的响声在草地上疾驰。我们的马终于追上了它,与它并排一看,尺寸的差距顿时令人生畏。
“沙耶!不要害怕!”
未用不亚于马蹄声的音量叫喊道。
“你越是害怕,睡兽就越强!”
“知、知道了……”
话虽如此,但害怕就是害怕呀。
“这种东西要怎么打倒啊……呜哇?”
睡兽侧面并排的脚齐齐甩出,向周围横扫开来。地面被完全挖开,马接连被绊倒在地。
弹飞到空中的我身体被什么给抓住了。抬头一看,再次变成人面鸟身的妖怪的枫,正用钩爪抓着我。
枫用力振翅,渐渐远离地面。她在睡兽的背上松开了钩爪。
着陆的背上长着整齐的长毛,就像一只巨大的长毛狗,我的脚踩到毛中直没到脚踝。与从下面看时的机械感不同,这居然是个生物的模样,让我颇为意外。
枫在我旁边着陆,收起了翅膀。
“谢、谢谢了。”
“OKOK~”
“其他人呢……?”
我还在环顾四周,翠也跟着跳到了背上。
“枫同学,Good job!”
“是吧~”
枫抿着嘴发出鸟一样咕咕的笑声,未跟着也轻飘飘地浮上背来。
“啊、沙耶,你没事啊。”
“如果有事的话又该怎么办呢?未,你都没来救我耶。”
“沙耶才不会那么轻易就被干掉吧?我清楚得很呢。”
这么一说也确实如此。只要和未在一起,我什么都做得到。比如……飞在天上之类的。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脚下突然毫无预兆地浮了起来。
“哇!”
我惊讶地叫了一声,随即失去了控制,身子上下颠倒过来。头顶朝着睡兽的背,脚下是广阔的天空。下一瞬间,我开始往脚下坠落。抬头望向我的未一行人渐渐离我远去。眼看要被无边无际的蓝色虚空所吞噬,我恐惧得就要发出悲鸣之时,突然有人抓住了我的衣领,一下子阻止了坠落。
“很有潜力嘛,帆影同学。”
扭头一看,抓住我的人是兰。
“Lesson 4本来该讲飞翔的方法。看来,你已经知道要领咯?”
“不、不知道。我一回过神就已经飘起来了。”
“在梦中飞翔是很简单的。诀窍是,别把它当作是什么特别的事,而是像平常走路说话一样,当成理所当然的事就行了。”
“我还以为,一定得像朱鹭岛同学那样得有双翅膀呢?”
“那样更合心意的话,翅膀也好什么也好都可以啦。不过,就算什么都没有,只要想飞也能飞。如果像刚才那样着急而失控,就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情况,所以你最好尽快习惯这个感觉。”
不知不觉,我的脚又转向了地面。
未她们缓缓地飘了上来,飞近我和兰身边。
等五人到齐后,兰说道。
“好了——接下来,开始狩猎这只睡兽吧。”
兰从箭筒里取出箭,搭上弓。她用力拉满弓后一放,箭笔直飞出,射入睡兽背部的正中央。
睡兽发出咆哮。听起来像是电子乐器的声音,我猜应该是它的叫声。如同收到信号一般,枫缩起翅膀急速俯冲,她带有钩爪的双脚借助下落之势戳入睡兽的身体,撕开了一道口子。顿时长毛飞舞,分不清是脚还是骨骼的东西到处散落。
未左右双拳一合,碰出粗粝的金属声。不知何时她已戴上了黄金的护手。
“我先去咯,沙耶!”
说着,未也扑向睡兽。她一抵达睡兽后背,就开始以猛烈之势疯狂殴打。这时的她和在Dayland之间的巨大反差让我大吃一惊。原来未这么猛的啊……
我心想下一个该到翠了吧,便向她看去。翠说。
“你先请吧,帆影同学。我毕竟是<Bedmaker>,所以基本上都在后方待机。”
这么说来,好像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兰这次又举起弓来,但不是朝着睡兽,而是朝它的行进方向的远处射出了箭。然后她回头看着我。
“这就是Lesson 5,帆影同学。总之不要有任何顾虑,请竭尽所能发挥想象力的极限,去尽情搞破坏吧。”
尽情破坏……尽情破坏……?
我试图唤起自己在这个陌生领域的想象力。攻击性的……有破坏力的……某物。
好不容易想出来的东西,只能形容成棒球大小的歪扭的海胆,或者长满尖刺的一堆金平糖[3]。
“这是什么呀?”
被翠这么一问,我也很困惑。
“是什么呢……”
没等困惑解开,金平糖已朝睡兽的方向落去。我正想看看会发生什么,金平糖就在睡兽周围齐齐爆开,把我吓了一跳。睡兽那无数只脚被炸飞了许多,姿势严重变形。
未挥舞起拳头发出抗议。
“好危险的!”
“抱歉!”
虽然看起来已遭受了很大的伤害,睡兽仍没有停下脚步。它的身体几近崩溃,一边掉落着各种残肢,还一边一个劲地向前直冲。
突然,前方投下了一片巨大的阴影。
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细长物体正从天而降。伴随着大地的震动扎进地面的它,竟是一座螺旋纹路的高耸石塔。睡兽来不及改变方向,与突然出现的尖塔撞个正着。
尖塔的根部被撞断,巨量的石材从睡兽头上倾泻而下。睡兽的脚接连碎裂,身体重重地摔在了沙地上。
我跟着另外三人连忙往后退去。接二连三落下的石头将睡兽渐渐活埋。
终于崩塌平息,整个安静下来。兰啪嗒一声落在压扁睡兽的石山之巅。
“呼。大家都没事吧?”
从空中飞近的我也降落在了石山上。
“好厉害。那座塔,是蓝染学姐刚才射的箭吧?”
“只是模仿了一下帆影同学。”
兰说完,枫也从空中降落。
“这不算抄袭?”
“这也没什么所谓吧。”
“队长你不是说想象力变贫乏可不行的么。”
翠和未也降落下来,五人再次聚齐。
“未,这样就算消灭了我身上寄生的家伙了吗?”
“还没。睡兽的身体里有个核心一样的东西,还必须要破坏它。”
“核心?”
“你看着。”
未一脚踢在石山上。石头碎裂散落,露出了压在底下的睡兽。对方正要起身,未的手猛地戳入那具身体。
她的手伸到只见手肘后又拔了出来,手中握着淡蓝的鸡蛋一样的东西。
睡兽的身体开始崩溃,表面渐渐变得像沙子一样细小,最后融进地面之中。
未握起了拳头。睡兽的核心在她的小手中发出一声干响,碎裂开来。
与此同时,不知从哪里传来钟声般不断回响的重低音。
这是什么——?我放声大喊,却被淹没在越来越大的声音中。终于连空气也整个颤动起来,地上的沙砾如沸腾般开始跃动。
尖锐的闹钟铃声吵醒了睡梦。沙耶身边的四个人也在迷迷糊糊地动弹着。未比起一开始入睡时已经整个颠倒了一百八十度,右脚重重地压在沙耶的胸口上。
梦中难受就是因为这个吗——沙耶抓着未的脚踝从身上挪开,未却发出抗议的呻吟。
“别~搞~啦~~”
“这话该我说吧!”
其他成员的睡相也都很糟糕。其中当属扭曲着身子的兰,眼看就要从床上滚下去了。
翠趴在床上匍匐移动,关掉了闹钟。入睡时明明她是离闹钟最近的人,睡梦中也不知怎么个移动法,已经睡到了床的另一边。
“嗯~~~~睡得好香!”
枫伸了个懒腰,猛地爬起来下了床。她一边咯吱咯吱地活动着脖子,一边走向卫生间。
沙耶也跟着爬到床边,放下双脚。光脚踩在地板上凉飕飕的,她一起身突然站不稳当,眼前瞬间黑了一下。
“……哎哟哟。”
“你没事吗?应该是累了吧?”
翠从床头柜拿起眼镜说道。
“与其说是累……感觉是突然一黑。”
“这是低血糖呢。因为大脑过于活跃,让体内糖分不足了。我现在给你泡杯咖啡,你先吃点甜食休息一下吧。”
不一会儿,仓库里便飘起咖啡的香气。迟迟不醒的未和兰也终于起床。头发和衣服都睡得有些凌乱的五人,再次坐回到沙发上。
巧克力和浓咖啡一起端了上来。沙耶本来就不习惯喝黑咖啡,再加上有一段时间刻意避免喝含**的饮料,当她品味到嘴里的巧克力被热咖啡溶化的触感时,仿佛看到自己疲劳的大脑被糖分一点点渗透的样子。
“这样一来,帆影同学也算Sleepwalker的一员了呢。”
兰说道。
“我记得我还没说要加入吧。”
“我觉得没必要特地再问了呢。醒了之后,你现在感觉如何?”
沙耶沉默了。感觉很好——这是半年以来从未经历过的、无比清爽的一觉。不,甚至可能是自己活到现在睡得最舒服的一觉。仅仅三小时的睡眠,却像睡满了八个小时一般,头脑中一片清醒畅快。
“我记得似乎有向帆影同学承诺过,必会提供舒适的睡眠。”
“……我还记得。非常感谢。”
“不必客气。”
“但是这样一来,就消灭了寄生在我身上的睡兽了吧?那,我还有必要非做什么不可吗?”
“当然,我没打算强迫你。相信你以后可以正常入眠了——哪怕只有你一个人。”
兰仿佛看穿了沙耶的想法,微微一笑。
“不过,像今天这样舒服的睡眠,不一起进行Sleepwalk的话,可是体会不到的哟。”
“……”
“难得有缘相会,我还是期待你的加入。请慢慢考虑吧。”
沙耶一时语塞,枫却叫嚷起来。
“哎呀——话说回来,未妹子和沙耶妹子,原来是那种感觉的呀~”
翠也点了点头。
“就是呀,让我也吓了一跳。”
“欸?”
“还欸什么呀~两位完全是一对恋人模样嘛。明明睡前完全看不出来呢。”
这时,沙耶的脑海里一下子闪回出睡梦中与未的那些对话。
“啊……啊啊啊啊!?”
沙耶爆出怪声站了起来。她下意识地转向了未。未默默地看着沙耶,一边四目相对,一边缓缓地喝起咖啡。
“不、不是,不是啊。”
“什么不是啊,沙耶妹子?”
“那是梦!只是在梦里而已!”
“啊?不是都亲上去了吗?”
“才没亲……好吧亲了,只是额头啊!这不算的吧!”
“因为在梦里所以就不算?会不会太过分了呀?”
翠的语气明显在逗她,但沙耶却已窘迫到无力反驳。兰只是笑呵呵地在一旁看戏,未也完全不帮腔。不仅如此,未好像对沙耶的反应很是不满,一下子扭过了头去。
“呜……够了!我回去了!”
沙耶站起来抓起包。
“如果有意愿了,请再光临吧。”
翠说道。
“会来的,毕竟沙耶她……肯定的。”
未说着打了个哈欠。
听到这番像是看穿心意的话,沙耶生起闷气,动身离开了卧室,快步向仓库出口走去。 (待续)
[1] 托加长袍:【Toga】也称罗马长袍,是一种象征罗马人身份的外衣。最显着的特点是其极大极长的尺寸,长约540厘米,宽约180厘米,一般由羊毛织物作成
[2] 月桂冠:【Laurel Leaf】指月桂叶编制的花冠。古希腊人视月桂为圣物,凡竞技获胜或诗文优美者授之以示荣誉
[3] 金平糖:又称花糖、金饼糖、星星糖等,是一种外形像星星的小糖果粒的日本传统和果子,一般由怡罗粉和糖水或糖酒水制成,周围有碎小的疙瘩。于15世纪室町时代末期由葡萄牙传教士传入日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