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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新HG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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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 【转贴】食南之徒[马伯庸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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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发表于 2023-2-14 12:43 | 只看该作者
https://daily.zhihu.com/story/9267230 这个算是剧透吗?话说这唐蒙打麻将是不是很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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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发表于 2023-2-14 12:53 | 只看该作者
https://mp.weixin.qq.com/s/yki3tDM1KCt4efNEOUbnEQ

是不是这篇的扩展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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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发表于 2023-2-14 13:07 | 只看该作者
+-0高手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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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发表于 2023-2-14 14:51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芭德薇 发表于 2023-2-14 12:43
https://daily.zhihu.com/story/9267230 这个算是剧透吗?话说这唐蒙打麻将是不是很厉害啊…… ...

为啥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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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发表于 2023-2-14 16:10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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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发表于 2023-2-14 16:18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汉朝那阵儿天气暖和,眼镜蛇、环蛇应该比现在分布更北,毒蛇=三角头腹蛇的认识还没那么刻板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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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发表于 2023-2-14 16:26 | 只看该作者
达达葱2 发表于 2023-2-14 12:36
但为啥是改成严?就算是古代也不同音吧?因为庄严?

有一种说法是这两个姓都来自楚庄王的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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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发表于 2023-2-14 17:17 | 只看该作者
害怕非升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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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发表于 2023-2-14 17:55 | 只看该作者
达达葱2 发表于 2023-2-14 12:36
但为啥是改成严?就算是古代也不同音吧?因为庄严?
根据包咸的说法,“庄”通“严”,所谓庄盛精严。汉明帝那次避讳波及很广,不光庄助改严助,就连庄子也改为严子。所以东汉人如果聊老庄,张嘴就是老严。//@便秘不是病:亲王,请教一个问题,庄姓东汉时为避汉明帝讳改姓严,但是我查到庄严这个词最早也是东汉时才出现的?那庄姓改为严姓是为何呢?
有人在微博上问亲王了,上面第一句是亲王的回答。
另外回复里有人说“庄严”作为一个词倒是出现的很晚。

还有回复表示既然庄=严,那么可得:庄颜=严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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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发表于 2023-2-14 18:10 | 只看该作者
铁纪治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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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发表于 2023-2-14 18:12 | 只看该作者

某麻将漫画saki,里面主角为了能和家人愉快地打牌,练成了看穿牌山每局都能正负0不输不赢的超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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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发表于 2023-2-14 18:17 | 只看该作者
月失永盈 发表于 2023-2-14 12:53
https://mp.weixin.qq.com/s/yki3tDM1KCt4efNEOUbnEQ

是不是这篇的扩展版?

按这个历史有点难改啊,后面就没唐蒙什么事了,亲王不会又要加莫名其妙的感情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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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发表于 2023-2-14 18:33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rp1993 发表于 2023-2-14 18:17
按这个历史有点难改啊,后面就没唐蒙什么事了,亲王不会又要加莫名其妙的感情线吧…… ...

庄助的胃被唐蒙蒙征服了?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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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发表于 2023-2-14 18:35 | 只看该作者
rp1993 发表于 2023-2-14 18:17
按这个历史有点难改啊,后面就没唐蒙什么事了,亲王不会又要加莫名其妙的感情线吧…… ...

可以一路吃到南越,再吃到长安,最后武帝龙颜大悦,赏赐终身肥差:御膳房首席品食太监(宦官一等序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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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楼主| 发表于 2023-2-14 18:42 | 只看该作者
rp1993 发表于 2023-2-14 18:17
按这个历史有点难改啊,后面就没唐蒙什么事了,亲王不会又要加莫名其妙的感情线吧…… ...

史书上没写才好办啊
可以把他插到任何一个人物下面当副手
日本人画秦始皇为啥主角挑李信,不就是因为他史书记载少方便戏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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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发表于 2023-2-14 21:22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新HGCG 发表于 2023-2-13 17:58
马亲王新作,想法好,但感觉要写好很难——
如今中餐烹饪之法、食材、调料在汉朝都没成型
要结合历史写美食, ...

我猜你说的是萌妻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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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发表于 2023-2-14 21:44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mark养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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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发表于 2023-2-14 23:29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明天我出差,更新的事就有劳有心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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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发表于 2023-2-15 06:07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windfire 发表于 2023-2-14 18:33
庄助的胃被唐蒙蒙征服了?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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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发表于 2023-2-15 08:27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所以才从面BI者变为执剑人是吧

----发送自 motorola moto g51 5G,Android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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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发表于 2023-2-15 08:45 | 只看该作者
达达葱2 发表于 2023-2-14 12:17
多谢讲解
另外为啥庄助要改姓严?

怕历史虚无?不过马伯庸这种明显是短篇的,集结成书也得几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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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发表于 2023-2-15 09:05 | 只看该作者
完了,脑海中已经浮现出雷佳音的唐蒙扮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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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发表于 2023-2-15 09:07 | 只看该作者
然后庄助一个少年英雄,正好符合某某某某人设....决定了!又一部爆款历史剧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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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发表于 2023-2-15 09:46 | 只看该作者
一条狭长战船鼓足风帆,正驰骋于大河之上。



这条大河足有五十余丈之阔,水面在艳阳下泛起半透的脂绿色泽。放眼望去,整条河道好似一条无头无尾的粗壮绿蟒,浪花此起彼伏,有如一层层鳞片相互挨挤,驱动着蛇躯朝东南方向蜿蜒游去。



此船是五日之前从阳山关出发,上面除了船工之外,一共有三人:一个是南越军的左将黄同,另外两位则是汉使庄助和副使唐蒙。此时三人皆站在船头,向着东南方向眺望。



“两位尊使,我们即将进入珠水。”



黄同站在船头,恭敬地回头报告。他的脸颊上有一大块触目惊心的新鲜烧伤,一讲话,总会牵动新疤,让恭谨的表情裂开几道碎隙,露出些许怨毒。



唐蒙正躲在船帆的阴影之下,擦拭着脸上层出不穷的汗浆,听到黄同说话,忍不住开口问道:“我们不是一直在郁水里航行么?为何突然变成珠水了?”



黄同走到船舷边缘,抬手朝大船前方一指:“尊使且看。” 顺着他的手指方向,庄助和唐蒙看到前方数里开外的江心位置,横亘着一座浅灰色礁石。这礁石体量足有十围不止,因为常年被江水冲刷的缘故,形状浑圆,如同一枚硕大的隋侯珠。



船工们正喊着号子把战船撑离江心,避免撞上这枚定江石珠。



“此礁名叫海珠石,相传是西王母所遗阳燧宝珠所化。本地人以此为标名,只要过了海珠石,江流便可称之为珠水。”



“哦,这么说来,你们南越的都城番禺就快到了吧?” 庄助问。



“正是。进入海珠石大约再走二十里,便可抵达番禺港。”



庄助点点头,见唐蒙仍在那里擦汗,轻咳一声:“唐副使,该去换官袍了。” 唐蒙瞪圆了眼睛,像是在看一头从《山海经》里跑出来的怪物:“换官袍?这时候?”



此时天气闷湿,江风熏蒸,黏腻的暑气像藤蔓一样死死缠住人身。唐蒙本已晒得头昏眼花,若再换上全套官袍,他怀疑自己会变成一块在炉中焖烤的豕肉——这种烹饪手法很美,但前提是自己并非食材。



庄助见唐蒙不肯动,压低声音喝道:“等下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入城,你代表的可是大汉体面!”



体面?这种鬼天气还计较什么体面?庄大夫你难道感受不到现在多热吗?唐蒙气呼呼地看向庄助,却发现对方早早就把官袍换上,白皙的肌肤上一滴汗也没有。



这是与生俱来的能力,羡慕不来。唐蒙无可奈何,一跺脚,低声嘟囔了一句“又不是我要来……”悻悻走下甲板,回到自己房间。



一进屋,他先打开一块绢帛,那上头用炭笔草草绘着这一路的水线略图。唐蒙拿起毛笔在上面添了海珠石、番禺城、郁水、珠水几个墨点,这才开始换起衣袍来。



这一路上,庄助要求他一直待在甲板上,观察沿途山水,默记于心,到晚上再绘制成草图。可怜唐蒙这些天来蜷缩在船帆下的一点点荫凉里,强忍着江风熏蒸,汗出如浆,苦不堪言。



这才刚出发,就已经辛苦成这样,再往后日子可怎么过啊……唐蒙一想到这点,就悲从中来。你庄公子想要建功立业,自去奋斗便是,何必拖着不相干的人遭罪。



这时仆从送进一碟新鲜橄榄,这是地方官员刚刚进献上船的,上面还沾着甘草粉。唐蒙心想不吃白不吃,先去抓了一枚放入口中。



别说,这橄榄初一入口略有苦涩,嚼开之后,徐徐化开一片生津的清甜。唐蒙闭目细细品味,感觉内心烦闷似乎消散了一些。南越这地方虽说热气难熬,食材倒是真丰富,每天都会有新鲜瓜果进奉上来,在这趟恼人的旅途之中,算是唯一的慰藉。



随着橄榄的清香在口中一层层地弥散开来,唐蒙的念头慢慢变得通达:是了!是了,这苦差事左右逃不掉,何不趁机享受一下?久闻岭南食材丰富,有许多中原不曾见的珍馐,索性利用汉使之便,狠狠地胡吃海塞,最好耽误了正事,让庄大夫把我赶回去。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还不简单嘛?唐蒙想到这里,心情复振,他换好官袍,强忍着酷热再走回到甲板上,另外两个人还在兴致勃勃地聊着。



“黄左将,咱们从骑田岭登船,五日可抵都城番禺。那么其他四岭关隘到番禺,是否也花费同样多的时日?” 庄助的身体半靠在船舷,似是随口闲谈。黄同不敢怠慢:“正是如此,南越各地重镇,皆有水路连接,到都城的时间都差不多。”



庄助听着听着,白皙面孔上多了一丝忧虑,



孙子有云:“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 汉军还在崇山峻岭之间辗转跋涉时,南越军却可以利用岭南水路来去自如,从容调度。这边一天累死累活走五十里,那边躺船上舒舒服服一天走一百五十里,这仗怎么打?



庄助现在终于切身体会到,历代皇帝为何都对南越国无可奈何:一曰山险,二曰水利,实在不是人力所能克服的。



黄同见庄助神情有异,以为自己说错话了,颇有些惴惴不安。这时唐蒙忽然开口问道:“珠水流域如此广大,可又什么特别的水产?”



黄同“呃”了一声,脸上的疤痕微微扭曲。这人是自己毁容的元凶,现在却成了大汉副使,实在尴尬。他耐着性子回道:“若说特别之处,郁水珠水之间,有一种嘉鱼,身腹多膏,肉质肥嫩,可称得是极品佳肴。”



唐蒙两眼放光,不顾仪态一把抓住他肩膀:“那么等会我们进了城,是否可以吃到?” 黄同楞了楞,摇头道:“如今嘉鱼还在积蓄腹膏,一般要到十月之后,才是最好的时令。”



唐蒙一阵失望,忽然转念一想:“这船上可有钓竿?我先钓几尾上来,尝尝味道也好。” 黄同苦笑着解释:“嘉鱼一般栖息在深水河床的小石之下,水流湍急,下钓极难。要等到冬季枯水,派人下水翻开石头,拿网子去捞。”



“这样啊,那你给我讲讲,本地人都如何烹制法?” 唐蒙心想过过干瘾也成。



他不见外,黄同也只好如实回答:“我们南越的烹饪之法,一般是把嘉鱼直接放在干釜之上加热。很快这些腹膏便会融解成汁,自去煎熬鱼肉。因为膏与肉本出同源,天然相阖,所以煎出来的鱼肉格外鲜嫩。”



开始黄同的语气还很僵硬,可一谈起本地吃食,渐渐放松下来。他当初就是因为贪吃仙草膏,才被唐蒙识破,本性也是个饕餮之徒。唐蒙听得垂涎欲滴,又追问起细节。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反倒把庄助晾在了一旁。



庄助对吃食毫无兴趣,实在不明白这两位为了一条鱼的做法,居然可以摒弃仇恨、忘记酷暑,简直不可理喻。眼见他俩聊得没完没了,庄助实在忍不住咳了一声。黄同这才意识到不妥,连忙敛起声气,说下官去准备入港事宜,匆匆走下甲板。



甲板上一下子陷入沉默。



唐蒙和庄助出身、经历与喜好皆大相径庭,前者又是被后者胁迫而来,实在没什么可聊的。庄助问了一句:“适才黄同讲的地理,你都记下没有?”唐蒙说都已记下。然后两人就没话讲了。



为了避免尴尬,他俩不约而同走到甲板旁边,手扶舷边,向缓缓后退的河岸望去。



南越国的景致,带着一股旺盛到凶狠的勃勃生机。只见珠水两岸密密麻麻矗立着各色树木。冠盖般雄壮的榕树、扇鞘挺立的棕榈,还有肥叶低垂的鱼尾葵,它们交错相挨。而这些大木之间有限的空隙,则被木槿、刺桐以及更多叫不上名字的奇花异草所填塞。几十种杂芜浓郁的香气弥散在半空,被热风熏蒸熬炼,融成一体,形成一种岭南独有的气味。



庄助目视前方,忽然扬声吟诵起来:“伯夷死于首阳兮,卒夭隐而不荣。太公不遇文王兮,身至死而不得逞。” ——这是他父亲庄忌最着名的篇章《哀时命》,这两句的意思是:伯夷叔齐饿死首阳山,终究默默无闻,全无荣耀;如果吕望没遇到周文王,也是生不逢时。”



庄助来南越一心欲求大功业,有感而发,随口吟出。不料唐蒙在旁边,居然接着吟了下去:“生天地之若过兮,忽烂漫而无成。” 庄助眉头一扬,颇为意外:“你也读过《哀时命》?” 唐蒙点点头:“读过几次,尤其喜欢这两句。”——我生于天地之间,一生匆匆而过,却一事无成。



庄助嘿了一声,这样的句子有什么好喜欢的?他随口品评道:“《哀时命》的作法,其实还是《离骚》伤春悲秋那一套,气质衰朽哀伤,美则美矣,却不合时宜。”



唐蒙一脸意外,你做儿子的,当着外人的面批评你父亲的作品,合适吗?庄助却毫不在意:“唐县丞,我知道你念这两句诗,心有怨气。但你得看清楚,如今时势已变,大风起兮云飞扬。看到漫天云卷之时,就该乘势而起。男儿想要建功立业,可不能学伯夷叔齐,而是该效仿吕望,岂不正当其时么?”



唐蒙难得也严肃地回答道:“庄公子误会了,我念那两句诗不是哀伤,是真心喜欢。庄公子你欲在长安扬名,我却只想终老番阳而已。庄子有教诲,先是一事无成,方有无用之用啊。”



庄助冷哼一声,他本想借此勉励几句,没想到唐蒙为了惫懒,连庄子都扯出来了。他摇摇头,把视线重新放到船头。此时在远方已隐约可见一座高大的灰褐色城垣,那应该就是南越的都城番禺了。



大船很快进入一条分叉的航道,偏向岸边驶去,很快番禺城的外城高墙清晰可见。这座城垣乃是夯土构造,高逾六丈,几与长安城的高度相仿。庄助仰头望了一阵,忽然问道:“唐副使,你观此城如何?” 唐蒙观察了一阵:“跟咱们那的城池长得差不多,就是少了点东西。”



这番禺城四角有敌台,城头设有马面和女墙,主体风格与中原城池无异。唯一的区别是,面向珠水这一面的城门,直接正对码头,并没在外围修一圈瓮城。



庄助冷笑起来:“南越人大概不相信能有军队打到番禺城下,没必要多修一道瓮城御敌,真是何等自信!记得画下来,以后呈给陛下。”



说话间,大船缓缓驶入临城港口前。这番禺港的规模颇大,水面上少说也有二三十条大船进出,小船更多,如水蚊子一样钻来钻去,桅杆林立。十几条灰色栈桥像蜈蚣足一样,从岸边一直延伸到江中,栈桥上各色人等川流不息,喧闹不已,忙乱中透着井然秩序,可见日常贸易体量颇大。



一条大船恰巧从他们的坐船旁开过,唐蒙深吸一口水气,捕捉到一缕奇妙的香气。他嗅觉很好,能分辨出来这船上装的,应该运载的是海外的香料。



在船上这段时间,唐蒙仔细钻研过南越的贸易。它北邻大汉,东接闽越、东瓯等国,南边与都元、邑卢没、湛离等海外诸国通过水路联系,是四方行商的重要枢纽。



然而南越国有一条叫做“转运策”的法令:中原商队走到五岭关隘即停,不得履足国境,接下来的路只能委托本地商队代为南运。而海外诸国的商船,抵达番禺之后也不得继续前进,只能委托本地商队北送。靠这一条法令,南越便把南北货殖牢牢垄断在手里,收入之丰,简直是车载斗量。



很快船已在栈桥前停稳下锚。两名汉使走下船去,港口外早有一位南越官员上前迎接,此人皮肤黝黑,颧骨高高突起,托着一对细眼向两侧分开,始终保持着一个瞪人的姿态。



官员自称叫做橙水,是番禺城的中尉,主管城中治安,这次是特来迎候汉使。他讲得虽是中原话,但发音生硬呆板,说不上是不谙雅言还是性格如此。



唐蒙观察了几眼,发觉这家伙还挺有意思:头束中原式的短髻,却有两缕头发垂在耳侧;穿的衣服也非深衣,更像是改良过的窄腿短衫;脚上还踩着一对夹趾竹屐——每个细节,似乎都有意与中原强调区别。



唐蒙好奇去问黄同:“他怎么姓橙,是橙子的橙吗?” 黄同道:“橙水是揭阳橙氏的子弟,因为当地盛产橙子,所以当地大族都姓橙。” 他说出这名字时,脸上的烧伤微微变化,似乎有些尴尬。唐蒙更有兴趣了:“揭阳的橙子很好吃吗……” 话没问完,不防庄助在旁边用剑柄狠狠磕了一下腰,唐蒙疼得悻悻闭嘴。



橙水先请汉使出示文书,慢条斯理地查验起来,好像生怕是冒牌货似的。唐蒙和庄助站在烈日下头耐心等了好一会儿,橙水这才把文书还回去。



验完文书之后,码头旁的一个乐班开始咿咿呀呀地奏起乐来,竽笙瑟鼓一应俱全,只是旋律荒腔走板,根本分辨不出是哪一段雅乐。在这滑稽的乐曲声中,橙水引着他们来到城门前,准备开门入城。



庄助正要迈步入内,突然眉头一皱,右手一按剑鞘,厉声对橙水道:“为何入城不走中门?” 这时唐蒙才注意到,番禺城的正门依旧紧闭,橙水打开的,是旁边一道狭窄的偏门。



面对质问,橙水的脸好似一枚扁平的木牍,没有任何表情:“好教尊使知。都城中门,干系重大,非大礼、大祭或大酋出行,向来不能开的。” 庄助剑眉一扬:“本使亲持旄节,行如天子亲临,难道还不配南越开城迎候吗?”



橙水丝毫不为所动,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唐蒙缩缩脖子,正要劝说算了,庄助已经冷笑道:“难道陆贾陆大夫来南越,你们也是开侧门迎候的?”



他说的陆贾,乃是一位历经高祖、吕后、孝文三朝的元老,曾先后两次出使南越,成功劝服南越王赵佗放弃称帝,自认藩臣,因此在南越的声望极高。



橙水不卑不亢回应道:“陆大夫乃是国使,前来南越与先大酋共议国是,自然应该开中门迎接。”——他讲起话来就像是深山里的藤蔓,字字都带着钩刺。这句话表面上是夸赞陆贾,其实是嘲讽这两位不够资格,不配让南越以最高礼节迎接。



“我最后问你一次,开还是不开!”



“北人入城,例走侧门。”



这个“北人”,是南越民间对大汉、闽越、瓯越等国之人的统称,多少带着点贬义。庄助闻言大怒,“锵”地一声拔出长剑:“区区一个藩国中尉,也敢阻挠上朝天使!” 剑尖如迅雷一般递出,在橙水咽喉半寸前堪堪停住。



面对突如其来的锋锐,橙水面无表情,甚至还往前挪了挪,让剑尖微微刺入喉结。他身后的卫士吓得纷纷拔出刀剑,把两个使者团团围住。现场登时剑拔弩张,只有那个乐班在一旁还兀自鼓吹着乐曲。



唐蒙看着一片明晃晃的刃光,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唾沫。他不明白,为何庄助坚持要走正门,侧门不是一样能进嘛。橙水顶着剑尖,慢条斯理道:“南越虽是小国,自有规矩。若给你们开了正门,下官也只好自刎谢罪。贵使不如一剑杀了我,成全我一个不畏跋扈、守忠殉职的名声。”



他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庄助反而不知该不该刺下去,但这么撤下去又嫌丢脸,两人眼看僵在了原地,黄同慌张过来,先把庄助的长剑按下,然后转头对橙水沉声道:“橙中尉,这两位可是汉使,你有点分寸!”



橙水瞥了他一眼,拖起长腔:“哟,黄左将,心疼了?到底是秦人出身,已经开始替老乡讲话啦。” 黄同闻言脸颊一阵抽搐:“你这说得什么话?这是为了两国邦交,和我是不是秦人有什么关系?”橙水道:“风闻你之前被汉军俘虏,如今生还不说,还带回两位汉使。若非有乡梓之情,岂能如此幸运?”



黄同气得大喊:“橙水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带汉使过来,是两位丞相都批准过的!又不是我自己主张!” 橙水冷下脸色:“上头只让你带汉使过来,可没说要一定从中门入城。你们秦人体贴故国,我们土人可不理解。”



黄同嘴角一阵抽搐:“我是边将,你是城尉,这都是奉命行事。说什么秦人、土人,有意思吗?”橙水丝毫不为所动:“我们土人心思简单,只知道守着南越的规矩,别的一概不管。”



唐蒙对这一番对话莫名其妙,尤其是称呼,更是一头雾水。庄助事先是做过功课的,便在旁边悄声解释了几句。



当年秦皇统一六国之后,派遣一支秦军跨过五岭,开辟了南海、象与桂林三郡。那支秦朝大军就地转为三郡民户,在当地繁衍生息。秦末大乱之时,一个叫赵佗的秦将趁机封闭岭南关隘,合三郡而独立,关起门来自称“南越武王”,这才有了南越国。



所以南越开国之初,人口即分为两类:一种是中原秦军及其后裔,自称“秦人”;一种是岭南数百个大小部落的土着,统称为“土人”。在开国初期,大部分土人还是茹毛饮血、断发文身的蛮夷,秦人占据绝对强势。随着时光推移,初代秦人慢慢老去,土人也逐渐开化。此消彼长,如今十几年来。秦、土已呈分庭抗礼之势。



那个橙水既然出身揭阳橙氏,应该是当地土人,而黄同自然属于秦人子弟,难怪两个人的态度有点针锋相对。



“你注意到没有?黄同管南越王叫国主,橙水却称南越王为大酋,连称呼都有细微不同。”



“这是为啥?”



“这是因为赵佗为了统合南越,身兼数职。“南越国主”是在秦人中的身份,他还有个“百粤大酋”的头衔,是给岭南部落土着一个统属的名分。”



唐蒙忍不住啧舌,好家伙,这南越国内部,可比想象中复杂。庄助转头望着兀自吵架的两人,眼神有些异样:“南越武王赵佗的籍贯,可是在恒山郡真定县,乃是最纯正的秦人。如今他才去世三年,土人就已经嚣张到可以公开顶撞秦人了?有意思,很有意思……”



那边黄同吵不赢橙水,转回身来,一脸苦涩:“庄大使,唐副使,咱们要不暂时先停一宿再说?” 庄助眼睛一瞪:“不成!今天我一定要从正门进入,此乃大节!”



黄同正在为难,唐蒙忽然笑嘻嘻扯住他胳膊:“黄左将,你适才说,珠水嘉鱼最好的季节,是十月之后对吧?” 黄同不解,怎么这又扯到吃食了?



“但七月也可以捞到,对吧?”



“对是对,就是口感……”



唐蒙道:“吃到嘴里的遗憾,总比吃不到嘴里的完美要好。要不我们在港口这里姑且等等,劳烦黄左将弄几条嘉鱼来尝鲜,再进城不迟。”黄同还没说话,庄助先勃然大怒:“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这……”



话没说完,唐蒙按住他肩膀,轻轻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庄大夫,那个橙水明显是受人指使,我们先找个理由拖延一下,免得落入算计。”



庄助登时回过味来。橙水刚才的举动,确实有点蓄意挑衅的意思,似乎等着他们闹大。唐蒙这个吃嘉鱼的提议,恰到好处。汉使拿这个做理由,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船上,不失面子地回避掉城门之争。



庄助仍心有不甘:“这只能拖延一下罢了。难道橙水不开中门,我们就一直在码头吃鱼吗?” 唐蒙先是露出一个“这样也不错”的表情,见庄助又要瞪眼,赶紧笑眯眯转向黄同:“黄左将,你说嘉鱼乃名贵之物,是不是只有番禺城里的贵人们才吃得到?”



“正是。这种鱼一打上来,就被官府收走了,寻常人家可没资格吃。”



“那你能不能联系一下相善的贵人,通融几条给我们?”



唐蒙挤挤眉头,黄同立刻会意:“明白了,明白了,这件事交给我。” 然后他走到橙水那边,说副使突然想吃新鲜的珠水嘉鱼,会暂时在港口停驻一日,暂时不进城了。



吃嘉鱼?橙水看向唐蒙一眼,面露鄙夷。那个大使年轻气盛,多少还有点使臣样子,这位副使肥头大耳,居然为了一口吃的,连正事都不顾了。中原居然派来这等庸碌贪吃之徒,当真可笑。



不过既然汉使怂了,橙水也不为己甚,冷着脸又强调了几句规矩,带着护卫大摇大摆离开。黄同随后安顿好船只,也拜别两人,匆匆进了番禺城。



返回坐船的半路,庄助问唐蒙:“你现在可以说了,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唐蒙笑眯眯道:“秦人、土人既然矛盾深重,橙水不开门,城里总有意见相左的。黄同能从哪一家贵人府上借来嘉鱼,说明哪家府上肯定会帮咱们——先搞清楚哪些人愿意做朋友,您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庄助有些吃惊地望向唐蒙,看不出这家伙吃嘉鱼的背后,居然还有这么多考虑。唐蒙得意地搓了搓手:“无论成败,咱们至少还能弄几条嘉鱼吃吃,怎么算都不亏。”



庄助脚下一个趔趄,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可能被骗了。这胖子苦心孤诣搞出这种布局,大概真的只是为了那几条鱼。他凝神沉思片刻,正要对唐蒙开口说些事情,谁知唐蒙却发出一声欢快的叫声,三步并两步冲到前头。



只见栈桥旁一个商贩刚刚放下挑子,挑子两边分别装着七、八个圆如人头大小的青果,外壳看起来颇为厚实,坚如木楯。唐蒙跟那商贩交涉了几句,捧回两个青果,对庄助喜孜孜道:“天气太热了,咱们弄两个胥余果解解渴。这玩意儿我风闻已久,还没吃过呢。”



庄助眉头一抬,他听过这名字,也见过用其果壳制成的水瓢,但真正的胥余果,还是第一次见。他记得典籍说过,这种大果的木皮极厚,但内里厚蓄甘汁,至为清凉,最适合解暑不过。



南越的天气湿热难忍,庄助适才又跟橙水争辩了一通,正觉得口干。唐蒙高高兴兴借来庖厨的柴刀,狠狠削去两枚果子的顶盖,抱回船舱里,每人的案几前摆上一枚。



唐蒙跪定之后,迫不及待地双手捧起,像倒酒坛一样把汁水倒进嘴里,咕咚咕咚喝得畅快。庄助看着半浊的汁水顺着他的嘴角淌到袍子口,一脸嫌恶地收回视线,为难地盯着眼前的青果。



这东西也太像没了天灵盖的人头,难道要像禽兽吸食脑浆一样?万一洒在袖口、衣襟等处,未免龌龊,就不能先倒在漆碗里再喝吗?



唐蒙喝过一轮,看见庄助还没动。他哈哈一笑,说你等会儿啊,闪身离开船舱,不一会儿拿回两根米黄色的细管,分别插进青果的缺口里。



南越这边多用芦苇做燃料,唐蒙在庖厨的灶台下挑选了两根粗细合宜的苇杆,掐头去尾,变成两根中空小管。他给庄助比划演示了一下,庄助觉得这个喝法还算雅致,小心翼翼衔住一端,轻轻一吸,一股清凉黏糯的汁水便涌入口中,直抵灵台,整个人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体内暑气为之一散。



船舱里一时间变得很安静,只有吸吮胥余果的声音。两个人各自衔住芦苇杆,微眯着双眼,任凭那甘甜沁入魂魄,抚平心火,让人恍惚忘却外界的暑热与烦愁。



“唐县丞,你从哪里学来这么多奇技淫巧?” 庄助松开芦苇管子,忍不住问道。



唐蒙咧开嘴笑起来:“这也不算什么新鲜学问。番阳湖边的渔民,若遇到尿撒不出来的情形,就拿芦苇杆插进阳物前端,一吹气就能导出尿来。”



“咳咳,咳咳!” 庄助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唐蒙慌忙起身要去捶背,庄助却不许他靠近,双手扶住桌案咳了许久方停,只是再也不肯去碰那芦苇杆了。唐蒙尴尬道:“我去给庄大夫取个木碗……吧?” 庄助一边狼狈地用绢帕擦嘴角,一边“唰”地拔出长剑来。



唐蒙吓得往后一跳,不至于为这点事就动手吧?谁知庄助把长剑一旋,横在膝前,肃然道:“唐县丞,你坐下。在入番禺城之前,也该有一桩事要与你讲清楚了。”



“啊?” 唐蒙有些莫名其妙。



“你可知道,为何我坚持要从中门入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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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发表于 2023-2-15 10:16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watanabeyou 于 2023-2-15 10:19 编辑

好味!同名电视剧男12号选谁我都知道了!唐蒙随便选个头大的雷姓胖子就行,至于胸怀大志又看似苦大仇深的高门大户的庄助就定某某某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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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发表于 2023-2-15 10:2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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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发表于 2023-2-15 11:36 | 只看该作者
robertjiong 发表于 2023-2-15 10:20
之前写的西游烂尾了吗

—— 来自 S1Fun

那篇书都出了,太白金星结局还算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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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发表于 2023-2-15 12:00 | 只看该作者
亲王还是这种中篇看着更有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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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发表于 2023-2-15 12:34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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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发表于 2023-2-15 13:27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揭阳现在龙眼桔子就有,当年还有橙子?

—— 来自 Xiaomi Redmi K20 Pro Premium Edition, Android 10上的 S1Next-鹅版 v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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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发表于 2023-2-15 14:26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godvim 发表于 2023-2-15 11:36
那篇书都出了,太白金星结局还算好吧

书名叫啥求个网购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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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发表于 2023-2-15 14:44 | 只看该作者
吸管喝椰青

芦苇管导尿 = =

孙思邈发明的葱管导尿

葛洪知道导尿,没说啥器物

西汉初年这个导尿技术如此粗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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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发表于 2023-2-15 15:18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我觉得可以拍成动画
顺便可以和时光代理人一样拿到日本放日配版
唐蒙就请关智一,平时小夫声线,说话说到点子上的时候秒切金闪闪声线
严助就用石田彰好了
之后就能等人画精英官员x胖副官的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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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发表于 2023-2-15 15:33 | 只看该作者
这导尿是什么pl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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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发表于 2023-2-15 16:14 | 只看该作者
DARK_HGCG 发表于 2023-2-15 14:26
书名叫啥求个网购链接

淘宝搜 收获长篇小说2022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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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发表于 2023-2-15 16:26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为何要进中门,好在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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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楼主| 发表于 2023-2-15 19:21 | 只看该作者
godvim 发表于 2023-2-15 16:14
淘宝搜 收获长篇小说2022年冬

感谢
正好家里要给我寄东西
请家里人买了一起寄给我
顺便问下同一本书里的另外两篇好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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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发表于 2023-2-15 21:59 | 只看该作者
新HGCG 发表于 2023-2-15 19:21
感谢
正好家里要给我寄东西
请家里人买了一起寄给我

直接跳过了没看只看了亲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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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发表于 2023-2-16 10:35 | 只看该作者
第四章





“你可知道,为何我坚持要从中门入城么?”



庄助严肃地盯着唐蒙,上半身挺得笔直。唐蒙只好乖乖跪坐回毯子:“愿……愿闻其详。”



庄助之前喝饱了一轮胥余水,声音变得洪亮:“眼前这个南越国从何而来、因何而起,想必你是知道的。”



唐蒙点点头。庄助伸出修长的手指,缓慢地抚着长剑的剑脊,语气凝重:“大汉周边,外邦不少。但夜郎也罢,匈奴也罢,都是天生自养之国,与中原没有什么干系。唯独南越不同,它本是大秦的岭南三郡,国主赵佗本是秦吏,国民本是秦兵。举国无论官制、律法、服饰、语言乃至建筑样式,皆依秦制而起,与我大汉可以说是系出同源。”



讲到这里,庄助手指一弹剑身,舱室之内登时回荡起铮铮之声,有如龙吟。



“高祖定鼎中原之后,南越国作为前朝残余,合该内附归汉,恢复三郡建制才是。只因那赵佗闭关自守,加上五岭险峻,朝廷一时不能进取,才让岭南暂时孤悬在外而已。”



正巧一条满帆的大商船从舷窗外飞驰而过,庄助向窗外瞥了一眼,继续道:“这番禺港的贸易何等兴旺,那是因为大汉每年出口大量铜器铁兵、丝绢布匹、漆物瓦当到南越,又从南越买回珠玑、犀角、香料等物。可因为转运策的缘故,中原商人连南越国境都不能进入,只能委托本地商贾来行销,好处都让他们赚了——你说朝廷为何要做这赔钱买卖?”



唐蒙摇头。



“那是为了示之以善意,羁縻南越人心而已。自高祖迄今,本朝历经四帝六十余年,与南越时而对抗,时而敦睦,无非五个字:让实而守虚。货殖之实利,可以谈,可以让,但唯有一处虚名,绝不能退后半寸。”



说到这里,庄助身子前倾,盯住唐蒙一字一顿道:“这个虚名,每一位出使南越的使臣,都得时刻铭记于心:南越不是外邦,而是大汉的岭南三郡。这是朝廷大节之所在。”



惫懒如唐蒙,此时也一脸肃然,俯首称是。名分看似虚无缥缈,却是万事之本。名不正则言弗顺,言弗顺则事不谐。强势如赵佗,也不得不挂一个“百粤大酋”的虚名,才能赢得诸多部落的服膺,就是这个道理。



庄助的声调微微放低:“这些南越国人,最喜欢沐猴而冠,在名分上搞各种小动作。这次橙水故意不开中门,就是一种试探——若南越国是大汉藩属,汉使前来,须以国主之礼开中门迎接;若两国是对等关系,我等汉使自然只能走侧门。”



唐蒙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开门之争看似简单,还有这等微妙用心在里头。庄助道:“我等如果不经心走了侧门,等于在虚名上退了一步。南越人必然会趁势鼓噪,长此以往,这名分可就守不住了。”



庄助把长剑重新收入鞘中,语气舒缓了一些:“唐副使久在地方,不知邦交往来,素无小事。一语不慎、一礼不妥,都可能会被对方顺杆往上爬。这一次虽说你只负责舆图地理,但这些利害关系,需要谨记,日常交往一定要留个心眼。”



唐蒙心想那正好了,我什么都不做,不就正合适了?谁知身子一动,肚子突然不争气地咕了一声。原来两人适才聊得太久,外面已经日落迟暮,到了用夕食的时辰。



唐蒙正要起身去安排吃食,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黄同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两位尊使,下官寻得嘉鱼了。”唐蒙眼神一亮,连忙起身去开门。庄助见他那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摇摇头,不知刚才那一番苦心,这家伙能听进去几分。



门外站着两个人,站在前面是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渔笠的老者,手里用草绳拎着三条鱼,身后站着黄同。



那老者把鱼绳递过来,唐蒙接过去仔细端详,这些鱼大约都有一尺之长,黑背白腹,长吻圆鳞,头部还散布着一片白色珠星。鱼尾兀自一扭一扭,可见是刚刚捞上来的。



唐蒙大喜,抓着鱼左看看右看看,催促黄同快趁新鲜送去庖厨。黄同看了庄助一眼,对唐蒙说:“下官知道一个烹制嘉鱼的独门秘法,不如来献个丑?” 唐蒙连声说什么秘法,我倒要见识一下。



“若大使有兴趣,可以在旁观摩,我绝不藏私。”



黄同说完便拎着鱼朝庖厨走去,唐蒙二话不说,紧随其后。庄助正打算也回自己舱室休息,一抬头,却发现那老渔翁还站在原地。他陡然觉得不对,一握剑柄,整个人杀气毕现,厉声喝道:“你是何人?”



那老渔翁摘下斗笠,露出一张中年人的忠厚面孔。此人脸庞方正,眉疏目朗,唇髭左右分撇有如鱼尾,下颌一部乌亮的长须髯垂至胸口,乃是最经典的中原理须之法,俨然一位淳淳君子。他深施一揖:“在下吕嘉,特来为尊使送嘉鱼。”



庄助瞳孔一缩:“吕嘉?那个南越右丞相吕嘉?” 老人一捋颌下长髯,算是认可了他的猜测。



庄助把长剑缓缓放下,神色却更加凝重。南越袭用秦制,国中分置左、右丞相,执掌政务。这位吕嘉担任右丞相,可以说是南越王之外最有权柄的之人。庄助委实没想到,黄同去借鱼,却借来这么一位大人物。



庄助这么一愣神,吕嘉已经抬步迈进舱门,双手一抬解下蓑衣,显现出常年身居上位者的雍容气度。庄助眉头微皱:“本使还没觐见南越王,吕丞相先跑出来私见,只怕不合规矩吧?”



吕嘉呵呵一笑,也不回答,直接一撩短袍,盘腿坐在了适才唐蒙的位子上。他注意到桌上喝剩下的两枚胥余果,拿指头在上面一点:“其实这胥余果在木囊内侧,还附有一层白肉,状如凝膏,口感绵软香甜,才是真正的精华所在。如果喝完汁液就扔掉,未免买椟还珠了。”



“本就是裹腹之用,在我看来并无什么分别。” 庄助淡淡回了一句。他已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吕嘉再位高权重,身份也不过相当于中原一个王国的国相,区区两千石而已,不必诚惶诚恐。



吕嘉注意到了对方态度上的微妙变化,他身子轻轻前俯,主动开口道:“这一次老夫夤夜来访,是为了向尊使澄清一件事。”



“什么?”



“这一次的变故,绝非国主本意。”



“哦?” 庄助略带讥讽,“吕丞相说的变故,是称帝之事,还是开门之事?”



吕嘉微微露出苦笑:“两者皆是。”



“非是国主本意,又说的是哪一位国主?” 庄助毫不客气地追问。



“两位国主皆非此意。”



庄助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有毫不掩饰的嘲讽之意。



南越国一共有两位国主。第一位是开国之主、南越武王赵佗。赵佗寿数惊人,足足有一百零七岁,从高祖、吕后、文帝、景帝一直活到当今皇帝登基,在南越国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存在。这位枭雄已于三年前去世,因为他活得比儿子还长,所以由孙子登基,即是如今的南越王赵眜。



赵佗曾自称“南越武帝”,后来在汉朝压力下自去帝号;赵眜最近蠢蠢欲动又想称帝,还偷偷与闽越国串联。吕嘉说这两位国主皆无此意,是在讲笑吗?



庄助笑完之后把面孔一板,等着吕嘉解释。



吕嘉捋了捋胡髯:“我们南越偏居一隅,国力不及大汉十一。腐草之萤不敢与皓月争辉,所以武王生前,早就为国家规划好了方略:韬光养晦,恭顺称藩。这八个字,就是我南越国运的压舱之石,只要遵照恭行,则国家无忧。”



庄助暗暗点头。那赵佗活了那一百多岁,早成了人精。这八字对汉国策,总结得极为精辟。吕嘉见他面露赞同,又长叹一声道:“可惜总有些目光短浅的宵小,为了一己之私,竟要把这八块压舱石抛下水去,撺掇国主做出愚行!”



庄助眼神微动:“哦,让我猜猜——这些宵小莫非都是土人?”



吕嘉击节赞叹:“跟聪明人讲话,就是省事!我们南越一共两位丞相,在下忝为右丞相,左丞相叫橙宇。鼓动国主重新称帝的,正是以橙氏为首的土人一派。”



庄助两条眉毛不期然动了一下,这可有意思了。土人丞相怂恿国主称帝,秦人丞相连夜跑来跟汉使诉苦。他没有急于表露态度,吕嘉继续道:



“陛下天性谦冲,本无挑衅上国之心,奈何如今宫中几位得宠的嫔妃都是橙氏之女。外有奸臣游说,内有枕边吹风,日说夜说,殿下耳根子软,一时被他们蒙蔽,让汉使见笑了。” 吕嘉说到这里,气愤地伸出巴掌用力拍了拍桌案,震得两枚胥余果差点滚下去:



“那些蠢材实在是目光短浅,格局狭陋!也不想想,当初先王明明称帝,为何又自去帝号?是他老人家怯弱吗?错了,先王知道南越国无法与大汉抗衡,与其争以虚名,不若务之实利,这才有了八字国策,保了两国几十年和平。”



庄助微微颔首。抛开一些小摩擦不谈,大汉与南越之间确实不动兵戈多年。究其原因,是两边奉行的国策互有默契:北边让实而守虚,南边避虚而务实,相得益彰。



“老国主在位之时,这些土人从来不敢聒噪。等到他一去世,他们橙氏便萌生了野心,为了自家的一点点好处,竟打算哄骗国主改变国策。殊不知,一旦称帝,中原贸易必然断绝,那可是每年几十万石的货殖!关乎国家命脉!先王于我有知遇之恩,我绝不能坐视这些人挖南越的根子!”



听到这种激愤之言,庄助嘿然轻笑,心里如明镜儿一般。别看吕嘉说得大义凛然,最后几句到底还是露了馅。



要知道,南越国的对外贸易是由吕氏一系把持,真要商路断绝,最疼的就是他们家。吕嘉连夜跑过来这么着急地向汉使解释,到底是为了自家利益。如此看来,橙宇推动国主称帝这件事,也不是纯粹只为一个虚名,也是为了打击秦人的命脉。



赵佗才死了两年,两派矛盾就激化到这程度,可见新君的御下之术大有问题啊。庄助在心中暗想,开口问道:“凭您这位老臣的资历,都无法说服国主吗?”



吕嘉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惫与无奈:“唉,别提了,我每次一提出意见,橙宇等土人大臣就跳出来,阴阳怪气地说什么秦人是外来户,骨子里心向中原。他们土生土长在岭南,才是真正为南越着想。我只要一反对称帝,橙宇就质疑我,是不是觉得国主不配做岭南人的皇帝——你说这话让我怎么答?”



庄助听着有点耳熟。黄同、橙水刚才争吵也是这种风格,上来就死咬住对方身份,无论对方说什么,就都变成了用心险恶,没想到南越朝堂也是这种水准。



“其实秦人已在南越繁衍三代,与土人除了相貌之外,实无区别。唉,又何必结党互伐,硬要搞出个分别呢?”



听到吕嘉这貌似坦诚的抱怨,庄助忍不住撇了撇嘴。秦人在南越国仍旧占有优势地位,这时跟土人说不要搞族属分别,只是为了保住自家地位,捡便宜卖乖罢了。



但他到南越来,不是为了公正执法,于是又问道:“所以这次橙水不肯大开中门,也是橙宇的授意喽?”



“正是如此。他们存心挑衅,就是想诱骗汉使动手。只要把事情闹大了,土人便会趁机鼓噪,说汉使骄横无礼,让民众心存反感,为将来称帝做铺垫——幸亏尊使识破了奸计,否则麻烦可大了。”



庄助面色微微一尬,这事若非唐蒙阻止,只怕已经打起来了。吕嘉恳切道:“老夫这次乔装登船,漏夜私访,就是想亲自向尊使陈说一下利害,希望庄大夫你能明白我南越的苦衷,避免误判。”



“误判?不管是谁怂恿,你家南越王打算称帝,总是事实吧?这哪里是误判?”



庄助看得如明镜一般。土人一派久居人下,如果想要攫取更大权力,就一定要先把局势搅浑,才有机会——称帝,就是最大的一滩浑水。



吕嘉急忙解释:“主上是否称帝,目前秦、土两派还在拉锯折冲,尚无定论。汉使这个节骨眼上来到南越,如凤凰落于轻舟之端。小舟正自左右飘摇,凤凰要如何驻足,才不致让小舟失衡倾覆,总要细细商议才好。”



庄助闻言大笑:“吕丞相这比喻好绝,真可以写成一篇辞赋了。但我有一个疑问。连吕丞相这样的老臣,都劝不住国主,我们两个外来的使臣能做什么?” 吕嘉双手撑住桌案,直视着庄助:“老夫此番来访,不是求使者做什么,而是希望使者不做什么。”



“嗯?”



“若老夫猜得不错,庄大使此来,是要当面质问我家国主是否称帝,对吧?”



“那是自然。”



“若大使如此,南越人必生同仇敌忾之心,只会让国主更快称帝。届时你们大汉将别无选择,只能开战。”



“开战便开战,此乃大节,不容僭越!” 庄助毫不犹豫地表态。



吕嘉露出一丝笑意:“但五岭天险,汉军打算如何突破?” 庄助嘴角微微一颤,这可问到痛处了。吕嘉道:“打,汉军打不过来;不打,上朝的权威丧尽。对贵朝来说,一旦开战就是两难局面,所以最好还是防患于未然,方为上策——汉使此来南越,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么?”



他把大汉的困境分析得一清二楚。庄助一时寻不出破绽,便问道:“那你们要我如何?忍气吞声吗?”



“国主称帝,土人必然坐大,绝非你我所乐见。在这件事上,尊使与老夫目标相同,只要你我里应外合,必可说服国主,挫败称帝之议。”



吕嘉把双方立场摆得清清楚楚,庄助摸了摸下巴,只可惜自家胡髯还未留成形,捋起来总少了几分洒脱。



吕嘉见他不吭声,生怕这家伙年轻气盛,不愿妥协,又多恭维了一句:“昔日陆贾陆大夫出使南越,只凭一番言辞便说动先王,自去帝号,奠定了两国几十年修好之基。庄大夫年少有为,决断明睿,未来成就不会输于陆大夫。”



庄助笑起来:“我可比不了陆大夫,如今连番禺城都没办法进去,纵然想帮吕丞相,也是有心无力。”



吕嘉见庄助开始谈起条件,知道有门儿,顿时如释重负。他看了一眼外面:“再过数日,恰好就是武王三年忌辰。南越王将会率领文武百官出城,前往白云山的先王墓祠设祭奉牌,驻跸一夜再返回番禺,尊使不妨同行观礼。”



庄助眼神一亮,这确实是个绝妙的安排。白云山就在番禺城外,他身为汉使,拜祭赵佗乃是应有之礼。祭祀次日,顺理成章地同南越王一起返回番禺,届时走中门也就名声言顺了。



吕嘉不失时机道:“如果尊使没意见,我就去安排。等尊使顺利进了城门,见到了老夫的诚意,再议不迟。” 庄助满意地点点头,吕嘉考虑得面面俱到,他实在没什么可以添加的。吕嘉见汉使同意,也很高兴:“你们先在这船上安歇,至于居中联络之事,就交给黄同好了。他做事情,我们两边都会放心。”



说到这里,吕嘉的眼神一闪。庄助知道,这个老家伙早猜出黄同被自己要挟,索性放手任用。果然,能身居高位者,都不是简单人。



庄助思忖片刻,沉声道:“我需要最后确认一下,你们秦人对于大汉与南越的关系,到底持什么态度?” 吕嘉一拍胸脯,语气慷慨激昂:“秦人一向承秉先王八字,只想一切维持如旧,别无他求。”



听到这明确无误的承诺,庄助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敲起案面来。



吕嘉的话,不必全盘相信。但秦、土两派围绕“称帝”而大起矛盾,应是无疑。他这一次来南越,背负着凿空五岭的任务,“凿空”未必真要凿穿山岭,击破人心也是一样效果。如今两派闹得不可开交,倒是个绝好的分化之机。



“好,就依吕丞相所言。”



两人相视一笑,互施一礼,一桩大事就此议定。吕嘉明显放松下来:“等一下尊使好好品尝一下嘉鱼味道,静候佳音便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船舱外面,却迟迟不见菜端上来,脸上略带困惑。嘉鱼无论烹还是煎,应该不至于耗费这么久才对。



两人浑然不知,此刻在庖厨里,大汉与南越国正进行着另外一个层面的对抗。



一座船灶忽忽地冒着火光,灶上搁着一尊盛满水的三足铜鬲,蒸汽咕嘟咕嘟地向上翻涌着,把鬲上架着的一具陶甑笼罩在云雾之中。唐蒙和黄同并肩蹲下,死死盯着不断被蒸汽掀动的盖子。



陶甑里面,并排躺着两条嘉鱼。两条长短几乎一样,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有微妙的不同:右边那条的鱼鳞似乎没刮掉,左边那条下面多了几根白色的东西。



守在灶前的两人偶尔会对视一眼,眼神里尽是恼怒。怒意之深,简直比他们在骑田岭前那次生死相搏还强烈一些。



之前他们俩刚一进庖厨时,气氛还算和谐。黄同建议说七月嘉鱼不够肥,煎之不美,不如清蒸,唐蒙从善如流。可一到杀鱼的环节,两人却发生了严重分歧。



因为唐蒙发现,黄同杀第一条鱼时,居然没有刮鳞。他大为愤怒,说杀鱼怎么可以不刮鳞?黄同坚持说我们岭南从来都是这种做法,还语出讥讽:“今天在番禺城门前受辱,都没见尊使你这么激动……”



唐蒙实在无法容忍,抢过另外一条嘉鱼,说你别糟践东西了,亲自捋起袖子处理。一刮之下他才发现,这嘉鱼的鳞片居然是在鱼皮下面,看来是岭南人手笨不会处理,只好留下来。



他在番阳县做县丞好多年,那里背靠彭蠡大泽,鱼种甚多,杀鱼经验很是丰富。只见唐蒙手里小刀上下翻飞,把鱼鳞一片片挑出来,然后开膛、挖腮,去净肚内黑衣,动作一气呵成。然后他还削了几小根甘蔗,搁在鱼身下方。



黄同忍不住:“好好的嘉鱼,怎么要用甘蔗铺底?” 唐蒙眼皮一翻:“我们番阳从来都是如此。” 黄同没吭声,但呼吸明显变得急促,显然无法接受。



“在骑田岭前被俘时,都没见黄左将你这么委屈过。” 唐蒙不失时机地嘲讽了一句。



好在两个人的其他厨序都差不多,无非是放些葱白、姜丝,再淋入一点稻米酒。一俟铜鬲里的水滚开之后,便把两条嘉鱼放入陶甑开蒸。



随着水声咕嘟,庖厨里陷入到一种微妙的安静中,只听得到咕嘟咕嘟的滚水声音。黄同不动声色地将左手大拇指按在右腕上,而唐蒙则偷偷瞄着窗外的光线角度。两个人用不同的方式,计量着时辰,因为这对蒸鱼来说至关重要。



江上一只白鸟振翅飞过,迅速掠过船边。两个人几乎同时身形一动,齐声说差不多了。黄同快了一步,顾不得蒸汽滚烫,迫不及待地掀开盖子。



只见甑内两条嘉鱼并排躺在陶盘里,俱是通体白嫩,软玉横陈。一股蒸鱼特有的清香,缭绕在四周,令人食指大动。



唐蒙拿起一双竹筷,先伸向黄同那一条。他本以为鱼身没有刮鳞,口感必然杂硬,可谁知一入口,那鳞质变得绵软微脆,与鱼肉相得益彰,味道意外地精妙且带层次。唐蒙细琢磨了一下,大概是因为嘉鱼腹部自带膏脂,一蒸之下,油花层层渗出,等于先在甑里把鱼鳞煎熬一遍,自带风味。



那边黄同的惊讶,也不输于唐蒙。他的筷子一触到鱼身,鱼肉竟自溃散开来,只见肉色如白璧无暇,看不到半点血丝或杂质,只在表面浮动着一层浅浅的油光。他夹起一块送入嘴里,几乎是迎齿而溃,立时散为浓浓鲜气,充盈于唇齿之内。他之前愤怒,是担心甘蔗的甜腻会破坏鱼鲜,没想到蔗浆蒸开之后,甜味几乎消失,反而有了提鲜的妙用。



两人把两条鱼都品尝了之后,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良久唐蒙方开口道:“看来阁下不去鱼鳞,是因鱼制宜,颇有道理啊……”



“我们南越盛产甘蔗,居然没人想到,这东西也可以烹鱼。” 黄同也感慨道。



适才那点血海深仇,就此烟消云散。唐蒙看看盘中两条残缺的嘉鱼:“都动过筷子了,这样的菜端给两位贵人不太合适,还剩一条,另外烹过吧。” 黄同立刻点头:“对,对,咱们再烹一条便是,不去鳞,铺上甘蔗……啊?你怎么知道?”



对方都说是“两位贵人”了,自然是识破了吕嘉的身份。



唐蒙起身从水缸里捞出最后一条嘉鱼,笑嘻嘻道:“那老渔民的手背白白嫩嫩的,哪里是常年在江上风吹日晒的模样。你适才跟在他后头,嗓门都不敢放开,还不说明问题吗?”



“就这些?”



“原来我还不确定,现在一看你的反应,便确定了。”



黄同懊恼地抓了抓头,中原人就喜欢用这种诈术,自己已经吃了好几次亏了。这时唐蒙把嘉鱼啪地甩在案板上:“时辰不早,尽快上灶。”



黄同伸手拦住,正色道:“适才尊使烹鱼,是不是还浇了点稻米酒?”唐蒙一点头:“不错,这是用来驱腥。” 黄同道:“我们南越日常烹鱼,也用酒来驱腥。不过在这番禺港内,却别有一种更好的驱腥之物,待我唤来,给副使品鉴一下。”



他对唐蒙的态度,有了一丝微妙变化。先前还只是公事陪同,如今却更像是迫不及待与同好分享心得。



唐蒙对此,自然是从善如流。黄同示意稍候,走出庖厨对随从道:“去把那个小酱仔喊来。”随从应声而出,过不多时,船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子叫卖声:“卖酱咧,上好的肉酱鱼酱米酱芥末酱咧~,吃完回家找阿姆咧。”



那声音清澈干脆,字字咬得清楚,一口气报出一长串名字连气都不喘,如一粒粒蚌珠落在铜鼎之上。



声音由远及近,过不多时,一个黄毛丫头来到了甲板上。这小姑娘看面相十六、七岁,四肢瘦得似竹竿一样,皮肤黝黑,唯是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她背着一个半人高的大竹篓,整个人晃晃悠悠,感觉随时会掉下水似的。



小姑娘熟练地跳上甲板,把大竹篓卸下来打开。只见竹篓里面分成十几个小草窠,每个草窠里都塞着一个人头大小的陶罐。



黄同告诉唐蒙,在番禺码头,常年徜徉着很多卖东西的小商贩。卖胥余果的就叫果仔,卖鱼的叫鱼仔。这个小丫头专门卖各种荤素酱料,是番禺港最活跃的一个小酱仔。



“贵人想要什么酱?” 小姑娘问。黄同朝篓子瞥了一眼:“你这里可还有枸酱?”小姑娘迟疑了一下:“还有一点,三文钱一贝。” 黄同道:“我们不是吃,是烹鱼要用。”



“那也要三文钱一贝。”



黄同“啧”了一声,这酱仔真是认死理,也不看看跟她讲话的是谁。稍微嘴甜一点,以后好处多得很。他也懒得计较,说那就三文吧。



小姑娘转身从最下面的草窠里掏出一个小罐子。看得出,她对这个小罐颇为珍惜,外面还裹了一圈用麻草编的套,怕它无意中摔碎。



黄同探头过去闻了闻味道,转身对唐蒙道:“这番禺城里,只有她家才有这东西,也是难得。尊使先尝一尝吧?” 小姑娘从腰间取下一枚贝壳,先在袖子上抹了抹,探入罐子一刮,递给唐蒙:“呐,试吃不要钱,但只能尝一口。”



只见这一片大白扇贝壳里面,多了一团黑乎乎的糊糊,像稀粥一样水津津的,质感黏稠。唐蒙伸出舌头在贝壳边缘舔了一口,眼神霎时一凝。



这,这是什么东西?



寻常的酱料,多是佐盐腌渍,口味都很重。但这个枸酱不咸不酸,入口微有清香。唐蒙咂了咂嘴,舌头敏锐地捕捉到回味中的一丝绵辣。那辣意醇厚,冲劲十足,如同一只飞鸟闪过江面,稍现即逝。



等到唐蒙回过神来,口腔里已满溢津液。他还想再尝一口,小姑娘却把贝壳收回去了,一脸警惕:“再尝,可要额外付钱。”唐蒙把唾液咽下去,开口问道:“这酱叫枸酱?怎么写?” 小姑娘摇头:“我不识字。”



”可是用狗肉熬的酱?”



“不是不是。”



唐蒙也知道不是,那酱里一点肉腥味都没有,又问:“那么可是用枸杞熬出来的?”小姑娘摇头:“也不是,不是。” 却不肯往下说了。



唐蒙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第三种“苟”字发音的食材。黄同旁边咳了一声:“怕主家等得心急,先把鱼烹上吧。” 唐蒙道:“黄左将,这枸酱味道虽说相对清淡,但放到鱼里,多少还是会喧宾夺主吧?”



“我不是用这酱本身,而是用它的汁水。” 黄同解释了一句,从怀里掏出三枚秦半两,扔给小姑娘。小姑娘认真把铜钱收入囊中,然后用贝壳盛出满满一捧枸酱,再用另一枚贝壳盖住,递给黄同。



黄同捧着贝壳来到陶甑旁,用力一挤,便有黏稠的汁水沿着缝隙滴下来,淋在鱼身上。唐蒙伸出指头接过几滴,放在唇角品尝了一番,顿时恍然大悟。



刚才那股难以捉摸的绵辣味,在汁水里更加明显。唐蒙仔细分辨了一下,这其实就是酒味,但口感比稷酒和稻酒更清爽,没有浊劲,用来给鱼去腥,可谓极为得宜。



黄同淋完酱汁之后,把贝壳还给小姑娘,直接上甑开蒸。小姑娘细致地把贝壳上的枸酱刮回罐子里,收拾东西正要走,却被唐蒙拦住。



“这位姑娘,你这竹篓里还有些什么酱?” 唐蒙问。



“哦,那可多了。这里有兔醢、雁醢、鱼露、卵酱、芥酱……便宜的也有麸酱和舂粉做的米酱,这要看你吃什么东西了。吃炖鸡,得配肉酱;吃肉脯的话得配蚁酱;如果是鱼脍的话,生食自然是芥酱最好。”



别看小姑娘耿直不太会讲话,一说起酱料来却如数家珍,一听就是惯熟的生意。唐蒙听得有这么多种酱,真是百爪挠心,复又问道:“那……这种枸酱可还有吗?”小姑娘摇头说:“如今只剩一点点罐底,一贝壳都刮不满。你还想要多的,只能等下个月再说。”



黄同一旁沉下脸色:“这是北边来的汉使,吃点酱是看得起你,一个小酱仔莫耍狐狸心思。” 然后转头对唐蒙道:“这些土人不知礼数,还请尊使见谅。” 唐蒙这才注意到,小姑娘是个岭南土着,怪不得黄同的态度不太客气。



小姑娘一听问话的胖子居然是个北人,脸色微变。她赶紧移开视线,把竹篓一背,硬邦邦道:“没货就是没货。” 转身欲走。



黄同面色有些挂不住,大喝一声:“我们还没问完话,你去哪里!”伸手一抓那竹篓,不许她离开。哪知小姑娘是个倔脾气,像耕田的牛一样低下头梗住脖子,硬是朝船边挪去。



黄同没想到她这么强项,不由多施加了几成力气。两个人互相这么一拉拽,竹篓上的藤绳登时绷不住,一下子断裂开来。整个篓子连同小姑娘瘦弱的身躯一起跌倒在甲板上。篓盖大开,那些盛着酱料的陶罐纷纷滚落出来。



唐蒙吓了一跳,赶紧俯身想要去搀她。小姑娘像看到什么脏东西,吓得伸手狠狠一推。唐蒙倒退一步,左脚踩在那个装枸酱的小罐上,整个人登时失去平衡。小姑娘一见他要去踩那罐子,急得低头去捡,一下顶到唐蒙肚子上。后者一个倒仰,朝舷外翻过去,“噗通”一声,掉落到珠水之中。



水花高高溅起,恰好洒到刚刚从船舱走出来的吕嘉和庄助身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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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发表于 2023-2-16 11:08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好么原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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