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新开】除魔放学后·歧路之羊

吉黑尽阵

歧路之羊

“对付你这种邪门外道，大家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一起上啊！”
“哈哈哈，你们以为凭这种程度的攻击就能打败我吗？天真！”
“不，不可能啊啊啊！”
“我还可以变身两次！”
“呯！嗵！噼哩啪啦！”
少女毫无感情起伏的朗读声使得整个车厢里的人都为之侧目。这个短发女生自从上车之后就开始全身贯注的念诵着手里的漫画，全然无视旁人的眼神。
只能听到台词而看不到画，完全无法理解她读的到底是什么故事，这实在令人不禁好奇；不过要和这样一个精神明显不太正常的女生搭话，又实在没人有这份勇气——人总是会对无法理解、与众不同的事物心生畏惧、避而远之，生怕接近它们会令自己也感染上那一份“异常”。
因此坐在少女身边的小童，此刻真是备受煎熬。她满头冷汗、全身紧绷的端坐在少女右侧，听着对方口中飘出一句句莫名其妙的台词，大气也不敢出一声。那情景，简直就如同缩在柜橱里躲避门外杀人狂魔的恐怖片女主角一样。
上高中的第一天就遇到这种事，小童都要委屈的哭出来了。本来，只身一人来到这远离家乡的异国它乡上学，已经是一件很令人紧张不安的事情了。结果第一次来学校还遇到这样诡异的家伙……想到之后要独自在这“大校区”里生活数年，小童不由得一阵胃疼。
天呐，快点到站吧……——小童暗自祈求着城铁在加快点，最好不要在其他站停车。
“龙区松龄试验学校站，到了。”
终于，广播中传来了自己到站的喜讯。小童如同脱离狼口的兔子般飞奔到了车门口，在车门打开呃一瞬间就跑了下来。
终于摆脱了……但愿我的同学里没有这种人。——小童的心情畅快了不少，迈起轻快的脚步向学校走去。可是，这轻快的脚步没能迈开几部就变得缓慢僵硬起来……
——这通往学校的路，为何如此安静？
小童差异的四下张望，发现自己的四周空无一人，唯有她自己正孤零零的站在一条小路上。淡蓝色的雾霭遮着她的眼睛，使道路两旁茂盛的树叶呈现出怪异的紫色。
四周实在是安静极了。小童甚至连自己的呼吸与心跳都听不到。她茫然的向前走着。小路的两旁的景色则是一成不变的紫色树木，树干高耸粗大，直达于天际，令靠近的人望而生畏。小童感觉自己走了很远，但小路的前方总是被雾霭遮蔽着，看不到道路的尽头。似乎……这条路就会这么一直延伸下去，永远走不到尽头。
小童感到口中焦渴难耐、心里烦躁不安。她望眼欲穿的注视着前方，终于从浓浓的、越来越浓的雾霭之中看到了一个影子。
那隐约是一只鸟的身影。它立于远方树冠的顶部，有着巨大的翅膀。
小童意识到自己只能向着那只鸟走去，她别无选择……
“喂。”
一个冷漠的声音在小童耳畔响起，同时一只手按到了她的肩膀上。
小童被惊醒般发出了一声尖叫。随即，“轰”的一声，四周的声音涌入了她的耳朵里。
清晨的阳光正明媚，三五成群的男生女生们过江之鲫般走过。道路两旁，各式各样的小店鳞次栉比，而不远处便是一栋座落在围墙之后的建筑。那建筑有五层楼，方正而敦厚，在围墙大门口的招牌上白底黑字写着：
“松龄试验学校”。
没错，这就是小童今天起要就读的地方。
小童回过头，发现身后的人正是城铁上遇到的古怪少女。
“快点走吧，要迟到了。”少女依旧与方才读漫画时一样，面无表情、语气平冷。可这一次，小童却没有露出害怕紧张的神色。她只是有些木然的点了点头，向学校走了过去。
“刚才好像又低血糖了……果然还是得好好吃早饭啊……”小童的脑子里如同刚睡醒一般迷迷糊糊的，刚刚发生了什么，她已经记不太清了。

小童进入教室后不久，发现那个怪女生也走进来坐在一个座位上。
“原来同班啊……”小童不禁叹了口气。不过，她对于这个女生没有之前那么不喜欢了。毕竟，她现在是自己在班上见过的、说过话的唯一一个人。陌生的疏离感在此刻已经变成值得似乎依靠的熟悉。再说，她刚刚还提醒自己不要迟到，小童觉得她或许不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小童看向黑板——那里将全班人的名字都按照座位写了上去。对照之下，小童得知了少女的名字——她叫做吉黯，不常见的姓氏，奇怪的名字。
“黑色的声音？”小童好奇的瞥了一眼坐在她身后的吉黯。不得不说，她真的很配这个名字。乌黑的短发、乌黑的眉毛、乌黑的眼睛，沉默之中带着些许神秘。而且，仔细看去，那真是一个很漂亮的孩子——瓜子脸、大眼睛、长长的睫毛。虽然留着中性的短发，却令她更加显得干练而帅气。是的，可以说，她有着一副无论男女，都会为之心动的脸庞。
不过，似乎除了小童之外所有同学都没有注意到她。他们与她擦身而过，开始与别人相互攀谈，却罕有人与她搭话。
明明在城铁上干出那么显眼的事情，但一旦安静下来就犹如被影子包裹一样完全不引人瞩目……
“黯”这个名字，还真是适合她。

吉黑尽阵

不久之后，教室里已经坐满了学生。而一个戴着眼镜瘦弱男人走到了讲台上。
“大家好，我姓张。今天起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
他说着，用竹竿似的胳膊在黑板上写好了自己的名字。或许是想显摆自己的书法，又可能是并不像让台下的学生知道自己充满师道尊严的名讳。这个张老师在黑板上写的东西端得是龙飞凤舞，一个字也认不出来。
他写完自己的大名，如同完成一件艺术创举般充满自傲的转过身来。看到全班的学生都如他所期望的那样沉默的注视着他，这位张老师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家来自五湖四海，相逢就是有缘……”他开始讲话了。
和初中的老师、校长说的话简直一模一样啊……——小童无聊的托起下巴，开始走神。
“真是，什么五湖四海？这学校里明明都是中国人。”一个坐在小童旁边的男生冷笑着吐了个槽。之后，这男生注意到小童在看他，立刻回报以一个故作帅气的深沉眼神。
“噗……”小童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当！当！当！当！当！
一串急躁恼怒的敲粉笔声自讲台上传来。小童慌忙回头，只见张老师正盯着自己，一双眼镜片后面透出点点凶光。
小童立刻噤若寒蝉的低下头去。只听讲台上的张老师拖着长音，一字一顿的说道：
“最近大校区里发生了绑架案！失踪的人现在还没有找到！所以我劝你们，别以为离开家就可以没人管了，就能四处瞎玩了！我告诉你们，放学后别四处闲逛，都给我快点会宿舍去！什么樱区、皇冠区，这些个别的学区你们少去！那里是好玩，但你们是来玩的吗？你们现在可能不爱听老师的话，但等到你们遇到绑匪的时候，你们就会后悔了！”
张老师在讲台上声严色厉的教训着——或许也可称之为诅咒着——自己的学生们。小童看到身旁的男生又嘟囔了些什么。不过这次他声音压得很小，没能听清。
台上的张老师说个没完，小童便装作认真听训的样子开始将黑板上的名字与四周的同学一一对照。原来自己身旁的那个男生名叫李仁杰，坐在最后面的大高个叫关仲，偶尔低下头照照镜子的时髦女生叫任白莲，而教室里唯一一个空位……
是属于一个叫做吕蕊的女生的。
小童顿时睁大了眼睛。吕蕊？这个名字她知道！这个吕蕊不是别人，正是与她同宿舍的室友。但小童并没有见过她，只是在宿舍床上的标签看到了这个名字。她已经在宿舍住了三天，可这个名叫吕蕊的人却一次也没露面。没想到今天都已经开学，她依然无影无踪。
莫非……
“肖静瞳！”
“啊？到！”
自己的大名突然被叫到，小童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你有见过吕蕊没有？她和你一个宿舍的。”
“没……没有……”小童心里不祥的感觉越发强烈了。
张老师不满的看了小童一眼，似乎没看到吕蕊这件事是她的失职似的。
“其他人呢？有人看到了没有？”张老师板着脸质问道。全班同学都意识到，老师如此在意此事似乎并只是因为这个叫吕蕊的女生旷了课。一阵细碎的交头接耳之声在教室中响了起来。“就算见到了，我也不认识啊。”小童听见李仁杰在一旁嘀咕道。
最终，没有一个学生挺身回答这个问题。张老师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他似乎陷入某种焦虑与慌乱之中，良久后才想起让小童坐下，然后又把“小心”、“听话”、“好好学习”之类的教训重新嚼了一遍。
“完了。这妹子该不是真被绑架了吧？”李仁杰嬉笑的说。而小童则对这句戏言无法置之一笑。

吉黑尽阵

张老师在台上终于训完话后，又轮到校长在广播里将刚刚的话全部重新唠叨了一遍。熬过这两个小时，开学典礼就算告一段落了。全班的学生终于可以自由攀谈，彼此之间逐渐热络起来。
李仁杰早已和几个男生打成一片，而任白莲则边叼着棒棒糖边麻利的将同学们的手机号码一一记录。就连看似木讷的关仲也开始何人聊天了。在这种热闹的气氛下，小瞳也暂时忘却了压在心头的不安。她想找吉黯聊聊，却发现那女生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教室，于是便转而加入了任白莲的谈话圈子之中。
“……说实话，我原本可是想要去体校练艺术体操的。不过爹妈说那东西之后没前途，就把我送到这里喽。”
“原来任同学是练体操的啊。怪不得身材那么好！”
“哈，你也不错嘛，我一直想留你这样的黑长直发型，奈何天生有那么点自来卷。你是叫肖静瞳对吧？那，留个手机。……”
今天还不到正式上课，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小瞳和任白莲这是已经颇为要好，她俩和另几个女生一起回到了宿舍。
“哎呀？原来你是和吕蕊一个宿舍的啊？怪不得老张问你有没有见过她。”一行人走到小瞳的宿舍门口时，白莲注意到了门上的姓名牌。
小瞳心里微微一沉。
“哎，是呀。”她苦笑着，“现在也不见人，真让人担心。”
“别担心，肯定是没买到机票吧？话说，她不来，你这几天可岂不是能享用单人间？真是叫姐姐我羡慕嫉妒恨啊！”
“是呀是呀，跟我一起住，可真苦了任大小姐你了！”白莲的室友远远——一个戴着眼睛的娇小女生在一旁打趣道。
“岂敢岂敢。小瞳，明天见啦！”白莲挥了挥手。小瞳想要再说点什么，但白莲与远远边说边笑的走进了自己的宿舍里。所以，她只好孤身一人进了房间。

吉黑尽阵

一进门，小瞳立刻打开宿舍里的大灯。日光灯管的白光驱散了房间里的黑暗，可同时也使得其中的一切都罩上了一层冷光。小瞳坐在床上，发觉这样一来房间显得更空、更冷了。无奈，她只好打开台灯，关上大灯。于是扑面而来的黑暗将令人坐立不安的空旷填充起来。小瞳退到台灯昏黄的暖光里，感觉坐在床上的自己就犹如一个渔夫，驾驶着孤舟漂流于漆黑的大海之中。四下静悄悄，隔壁宿舍偶尔传来的嬉笑更突显了包围着她的寂寞。小瞳无事可做，只得随手拿起本书来翻阅。可是看了许久却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的视线总是在不经意间向身旁的空床瞥去。
那张床上铺着淡粉色的被单，床头上贴着姓名牌——“吕蕊”。白莲说吕蕊可能是因为买不到机票耽误了行程，但小瞳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在三天前进入这间宿舍时，这床上就已经铺好了床单——吕蕊早于她来到了这宿舍，而之后……她失踪了。
前几天小瞳并未在意这件事，正如白莲说的那样开心的享受单人间的福利。可是，今晚面前的空床却让她坐立不安。因为她知道了，有一连串的绑架案正在的这座城市里发生。而吕蕊，是因为遭到了绑架而失踪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小瞳清晰无比的感到，就在窗外，在这个巨大、陌生、举目无亲、充满无法交流的异国人的城市里，正在有一个凶影四处游走，预谋着一次次新的可怕行动。睡在距离不到两米处的吕蕊已经陷入他的魔爪，而自己呢？
小瞳忍不住想要跑到白莲的宿舍请她来跟自己一起睡。但是，最终她还是忍住了。无论如何，自己从小学一直背到初中的“胆小鬼”的头衔，再也不想要找回来了。于是她强迫自己去刷牙睡觉。
盥洗池在阳台上，刷着牙的小瞳不住得拿余光扫视着吕蕊空空的床铺。她有种感觉，吕蕊的灵魂与这张床连接着。她仿佛在那床上看到吕蕊呼救哀求的身影，看到她被杀害后弃置于下水道里逐渐腐烂的尸体……
但实际上，那张床上什么也没有。仅仅只有空气中的灰尘慢慢落在上面而已。
“肖静瞳，你真是没救了。”小瞳自嘲的笑了笑，准备俯下身子洗脸。而就在这时，她似乎看到水池上的镜子里，映出了什么东西。
有什么东西，在窗外的黑暗中蠕动着。
小瞳全身僵硬了，她不敢呼吸、不敢逃走，更不敢回头去确认窗外到底有什么。她只能盯着镜子，看到在镜中的窗外，那东西渐渐站立起来，睁开两“排”满溢血泪的眼睛。
小瞳甚至无法发出叫喊，她的尖叫声噎在了喉咙之中。
这时候，吱呀一声。宿舍的门打开了。

吉黑尽阵

“嗷嗷嗷！”一个披着白床单的人影张牙舞爪、破门而入。它活蹦乱跳了一阵，看到小瞳傻坐在地上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属于女孩子的，挺好听的笑声。
“哈哈哈~吓到了吧？”任白莲摘下身上的床单，对小瞳做了个鬼脸。而小瞳依旧傻傻的坐在哪里，似乎搞不清发生了什么。
“看见你门没锁，所以我就来吓唬你一下。放心，我会负责任滴~今天晚上我就来陪你，OK？”白莲笑道，伸手去搀小瞳。
但小瞳仍然瘫坐在地上，对白莲拉她的动作毫无反应，就好像……痴呆了一样。
“哎……？你……这是想反吓我一跳么？”白莲的笑容有些僵硬了，“好啦，我认输啦。我被吓到了，行不？”
可任由白莲怎么呼唤、道歉以至于伸手咯吱，小瞳仍然是毫无反应。白莲真的有些害怕了，她将手放在小瞳眼前使劲晃动，可对方连眼皮也不动一下。
这可不是能够“装”出来的。白莲意识到，自己捅了一个可怕的大漏子……
“不……不是吧……我真的只是想开个玩笑啊……你到底怎么了啊？……”白莲不知所措，只是一个劲儿的向小瞳不住的道歉，即使对方已经对语言没有任何反应。
“掉魂了。”
正当白莲要哭出来的时候，在她身后响起一个沉静淡漠的声音。白莲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短发的漂亮女生正站在门口。她依稀记得自己白天在班里见过这个人。
“你是……”
“吉黯。天下大吉的吉，黑音黯。”
的确，黑板上有这个怪名字。不过白莲这时对姓名学可没什么兴趣。
“你刚刚说她怎么了？”白莲急切的问。
“掉魂了。”吉黯依然面无表情，语气不紧不慢，“受到惊吓的时候，人会本能的逃跑。而如果惊吓太过突然和剧烈，就可能发生灵魂立刻逃跑，但肉体却来不及反应的状况。”吉黯走到小瞳面前，托起她茫然的脸，“就会变成这样，魂和肉体分离的现象。”
白莲听得云山雾罩。灵魂？肉体？说出这些动漫里才有的神棍台词，这女生是在开玩笑么？不……不像——她的神奇虽然冷漠，却是十分认真的。这份认真，让白莲感到一丝安心与希望：这个人，能够帮助她！
“那……该怎么办？”白莲诚恳的问道。
“跟我来。”吉黯说着，上前背起了小瞳。小瞳虽然生的娇小苗条，但怎么也是个大活人。可是四肢也很纤细、身量也不高的吉黯背起和自己体型一样大小的小瞳，竟然像背起书包一样轻松。白莲见此，不禁又是一惊。
“你力气好大！”
“嗯。”吉黯应了一声，背着小瞳向楼下走去。白莲忙跟随其后，她此刻饱受负罪感的压迫，却发现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得不断的为自己辩解：
“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我发现她似乎有点害怕一个人回宿舍，所以想过来陪陪她。但是又担心她不好意思，所以才想出这么个办法……我真的没有恶意……没想到会这样的……”
“是的，没有人来就证明了这点。”白莲面前，被小瞳几乎完全挡住背影的吉黯突然回答。
“诶？”白莲又一次没听懂她说的话。
“如果是为了嘲笑人的恶作剧，那么你一定会叫很多人来围观自己的杰作，一起看她笑话。但是，你是独自一人悄悄去的，所以我相信你的确是出于好意。”
吉黯平缓的声音虽然冷冷的，但白莲觉得自己安心多了。刚才她还觉得这个冷面无口的少女简直像是从哪个未来研究所跑出来的机器人，但现在她觉得默默背负着小瞳的这个女生，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
“吉黯，她会不会有事？能治好么？”
“嗯。”吉黯仍然回答简练而充满了自信。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宿舍门口，吉黯伸手推了两下，大门便开了。“原来没锁啊……”白莲为不用找舍监来开门而松了口气。不过，门外出来的冷风随即又让她全身一紧。
已经是九月了，夜风当然已是颇冷。白莲瑟缩着身子与吉黯走出宿舍楼的时候，暗自后悔方才没有回屋添一件衣服。同时，她也注意到了吉黯的衣着：在贴身的黑色立领套头衫外，套着红色运动校服，下身则穿着牛仔短裤与黑色长筒袜，脚上更是穿好了运动鞋。这副打扮……从一开始见到她就是如此，现在可是午夜啊？她原本就打算出门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