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阿卡西 于 2024-5-19 23:06 编辑
五月二日。 在百无聊赖的劳动节假期之间,我在某个社交软件上刷到一个周边废弃游乐场的图文记录。 看完后我立马驱车前往,事后回忆起来,倒是怎么也想不起彼时是出于一种怎么样的想法和心情做了这个决定,只有一点记得很清楚,那就是有一种无来由的、莫可名状的、充沛到不正常的‘行动力’降临在了我的身体。 总之,在驶过一条仿佛是修建于上个世纪的破碎水泥小道,我到达了大葫村,和四川许多寻常的村庄一样,大葫村既不富裕,也没有多少人丁,老旧到开裂的白墙,墙上到处都是雨水来过后留下的密密麻麻的小泡,随处可见褪色成铁锈色的标语,村民们大多是老人,在这个阴天三三两两地坐在门口,也不说话,他们对我的到来什么情绪也没有,一个眼神也没有,偶尔看见几个小孩,脸上也挂着无悲无喜的表情,整个村子构成一张寂寂的画。 而那座游乐场就位于村子的中心。 一处普通的村子却有一座游乐场。 当时的我对此一点疑惑都没有,停好车找了几分钟,看见了游乐场的入口,门口埋了几根铁桩,稍微进去一点,在一根树干都绿的发青的树上用铁钉歪歪斜斜地钉着一张红得很鲜艳的牌子,上面用白色的颜料写着“废弃游乐场,禁止玩耍。” 怀揣着一种奇异的兴奋感,我小心地走了进去,现在想起来,这种感觉就如同站在高楼楼顶的天台往下看一样。 转过一个弯,我看见一间厕所,厕所在路左的坡下,四下张望也找不到过去的道路,厕所门里一面贴着白色瓷砖的墙,左转进去就是内部,从外往里看,只有一团光线射不进去的黑暗,墙上用蓝色的颜料写了一个男字,颜料又因重力从上往下滴落,仿佛泪痕,男厕门口的右下角放着几只祭拜用的长香,却只有香头一点点有燃烧的痕迹,像是刚点着,又被什么东西立马熄灭了,我起了一点鸡皮疙瘩,快步离开了。 落叶,到处都是落叶,一层又一层的落叶盖在地上,天上都是树冠,地下都是落叶,分不清道路,我只能凭感觉往深处走。 我路过一些锈迹斑驳的铁皮车,我路过几张台阶,我路过过山车的铁轨和不知名的建筑,我路过游乐场这些废弃的年份,我不知道,我不明白。 在这里所有的人工造物并不像是在外界一样老化、生锈、腐朽。 全新的汽车和报废厂里的汽车,它们之间有一种肉眼可见的差别,新修的楼房和几十年的老楼之间也有这种感觉,就好像生命力在人身上流失会导致衰老一样,物品上也有这种「生命力」。 在这座废弃游乐场里,造物的生命力没有流逝,它们和无数的树融化在一起,我看见所有的东西上爬满青苔,铁皮小车里长出新芽,在人离开后,有别的存在接管了这里,废旧的造物并不坚硬、干燥,反而勃勃生机。 在儿童乐园我遇见一只狗,它向左躺在地上,白色的毛,一动也不动,眼睛死死地凝视我,我从它身后落荒而逃。 我心里想往回走,身体却向前,落叶长毯夹杂着黑色的树果,每一脚踩下去都是噼啪噼啪的声音,无人修剪的树枝在道路上肆意生长,有些路可以弯腰通过,有些只能绕行,时不时一两根蛛丝划过我的脸。 我开始分不清方向了,然后,我听不见鸟叫声,最后,我不认识树了。 就好像看一个字看久了就会不认识这个字一样,完形崩溃,我不认识树了。 我知道耸立在我面前着一根根长圆柱是一种常见的生命,可他们不对称的畸形肢体和密密麻麻的绿色吸盘让我发狂。 他们环绕着我,包围着我,我感觉自己来到了比荒野更荒野的地方,意识开始清晰地模糊。 我开始朦朦胧胧听到一个女声在唱歌,我想跟着歌声走过去,因为那声音很明显是从电子元件发出的,可我分不清楚方向,那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流过来,又缓慢的沉入地上棕色的吸盘里去了。 我只有走,我的恐惧牵着我走出这片荒野。 然后我遇见了三根高大的铁柱,上面挂着一颗对称的,巨大的,富有美感的铁质星星,我的理智和思绪向内聚拢,我认出来这是摩天轮。 树也回来了,我突发一种不思议的直觉,能出去了。 我继续在落叶堆里跋涉,这次出奇地顺利,叶子在路上越来越少,有很明显的人为清扫的痕迹,一直走到一户人家的后院,楼上站着一个小孩盯着我来时的路,我从两栋房子之间形成的曲折小径间穿了过去,回到了马路上。 天空还是阴惨惨的,盖着厚厚的云,我沿着马路走向停车的位置,路过了游乐场的入口,看到有两个年轻姑娘把电瓶车停在入口,往深处走去,一瞬间心里生出莫名其妙的感谢,又马上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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