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雄心壮志》

yuzeYZ@

我是英雄


序
        我并不想认真讨论任何问题，写这个短篇只是没事干，不要揣测我想表达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更希望你能别再纠结我的对与不对，我祝你幸福。2022.7.15

       我习惯了很多东西，我习惯了香烟，习惯了酒精，习惯了槟榔味。可我也仅仅只是习惯了而已，喝了这么多的酒，我依然不觉得白酒有多好喝。抽了那么多的烟，偶尔还是会被烟雾呛到眼睛。就连苦难也是，我不再对人生发出什么实际的反抗，我只是习惯了它的一切。我违心的写下这本书，塑造一个从不停下反抗的英雄，他是英雄。2023.1.8

       面对充满拟象的互联网，和荒诞痛苦的现实世界，我自认为这篇小说有着存在的意义。2023.6.7


第一章
1.
       我在梦里看到一个修女，在昏暗的教堂里，我躺在她膝上，我看到自己的眼角滑落泪滴，她对我说我是个好孩子。


       睁开双眼的我有点恍神，环顾四周，明白了这是在该死的学校。我不确定这是第几节课，也记不清自己睡了多少节课。窗外的一片漆黑告诉了我现在的大致时间，讲桌上的英语老师伊利哇啦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好像在他妈的讥讽我。班上忽然笑声一片，大家时不时往我这看两眼。真他妈的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我感到牙齿痛的要命，上下牙碰到一起就疼痛难忍。这是趴着睡太久的结果。我的右手麻的没有知觉，我花了好一会才缓过来。老师讲着我听不懂的英文，没人再往我这投来视线。


       下课铃声让我清醒了许多，阿轩拍了拍我，示意我去厕所。我跟着他来到厕所，打开烟盒给他散了支烟。


“现在是第几节课？”


“还有一节自习就放学了。”


“我睡了这么久么。”


“你吃完晚饭就睡到了现在。”


      我努力回忆今天在学校的生活，我睡了一早上，接着睡了半个下午，又睡了三节晚自习。可我依然感觉很疲惫，眼睛疼。果然零碎的睡眠不能补回昨晚的通宵。


       我蹲下来深吸了一口烟，低头揉着眼睛。阿轩踹了我一脚，我抬头看见了副校长，赶忙丢掉烟头。他让我捡起来，跟他走。


       我俩跟着副校长去了办公室，手里揣着湿掉的烟头。副校长是我们的数学老师，也是我亲戚，在校外我得喊他叔。他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我不太敢看他，眼睛一直盯着他桌上的茶杯。


“我本来想让你们把这烟头泡着水喝下去，可我没有。”


       阿轩连忙点头。我也庆幸他改变了主意，他真的会做出这种事。


“为什么抽烟？”


       阿轩低着头不说话，我感觉心烦意乱，我说因为难受。


“你再说一遍？”


“我不抽烟难受。”我回答的很坚决。


       他一脚踹在我的膝盖上，又一脚踹在我的大腿上，踢得很重，我差点没站稳。接着他又把阿轩踢了一顿，反问我“难受？”。我不再说话，接着就是一顿臭骂，然后讲大道理。他一个人说个不停，我显的很麻木，我放弃了思考，放空了自己。


       骂完我之后就是骂阿轩，阿轩不断附和着点头。


       我真感觉倒霉透了。训话结束之后我们回到了教室，这是节自习课，副校长的训话持续了很久，此时已快下课。我们从前门进班，嘈杂的班级忽然安静，在看清来人之后又回归了嘈杂。


       我回到座位坐下，没人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是班里唯一的单桌，班主任把我调到最后一排一个人坐，说让我在这好好睡觉不要影响其他人。这位置其实还不错，除了完全看不清黑板上的字之外都挺好。我可以肆无忌惮的睡觉、画画、看小说，搞自己的事。


       平日里上课我除睡觉外，就喜欢画画。我喜欢画班里那几个漂亮女孩的背影。我画的可多，而且自认为确实不赖，可我不会再把画给女孩们展示了。因为我上次这么干时，那女孩显得很尴尬，那天下午她请了一下午的假，这让我郁闷极了，她是个老实巴交的好姑娘，我认为是我的骚扰导致了她不想来学校里见到我。坐在最后一排的我观察起众人来，大多人叽叽喳喳的讲着小话，倒也有那么几个真正在学习的，但真的只有那么几个。


       有时候我也在想我不能这样一事无成下去了，我得学会习，可我找不到我的书，我没有笔，我也看不清黑板上写的什么，听着老师喋喋不休的不知道在讲些什么，台下的回答总是很快很齐，好像只有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慢慢的我看着老师一开一合永不间断的嘴唇，也就放弃了思考，趴着睡着了，每次都是这样。


       睡不着的课堂让我倍感无聊，自习课本是和同桌聊天的好时候，我却没有同桌，没人可以和我聊天。我趴在桌上不断变换姿势想让自己睡着，可我一直没有成功，直到下课铃响，总算是放学了。


       我在校门口的小卖部取了手机，拿出一根烟，在女同学面前点上，我走在前面想象她们看我的神情，目光偷偷回头撇去时，她已上了她爸的车。隔着玻璃看不到汽车里她的脸，车从我身边开过，渐渐的我再看不到尾灯。我感觉很无奈。走出校门的我感到迷茫，我不知道去哪。我本以为朋友会再次同意我的请求让我留宿他家，可他显的很不情愿。


“老天，你他妈的就不能回家吗？”


“反正我就是他妈的不能回去。”


“为什么？”


“…”


        我讨厌我的家庭，我实在不想回去。可我又不愿和他解释我的家庭，这让我感觉丢脸，况且说了也是浪费口舌，和他诉说不会改变结果。无奈我只好往家走去，此时是九点半，回家的路上很安静，路灯照射出昏暗的白光。到家门口，我掐掉烟，大门半开，似是等待着我回家。我没有进去，蹲在门口倾听。是我爸醉了酒的声音，奶奶的哭泣声，之后是玻璃破碎的声音。我真他妈感觉烦透了，我坚决不能在这时回家，我爸喝了酒会找我麻烦。


        我坐在门口抽烟，烟雾在空中扭曲变形，逐渐消散。抽完烟的我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伤心之地。我不断在脑海里搜索可以投靠的人，向每一个人发去了消息。我最终找到了一个正在网吧打游戏的朋友。


        凌晨三点，游戏已经玩腻，朋友也睡着了，我往嘴里放入一个槟榔想提提神，可过了十分钟又困了，眼皮不受控制的合上之后，我便睡着了。
  
        电话铃声把我吵醒，我感觉它已经响了一个小时了，我祈祷着朋友能起来把它关掉，可它一直在响。我不情愿的睁开眼，关掉朋友手机的铃声，看到了十个未接电话提醒，来自“妈”。我点燃烟壳里最后一支塔山以让自己彻底清醒，之后我把朋友弄醒，此刻是八点半，我们本该在早上六点进校。他极不耐烦，好像生气似的把头抬了起来，我俩的起床气都很大。愣神一会后，他看了看手机，叹了口气起身准备去上学。


“你还要去学校吗，反正都迟到了。”我问他


“那也得去。”


“我不打算去了，我要请个假，再睡一会。别跟班主任说我昨晚和你在一起。”


“行。”


        待朋友走后，我打电话给自己请了假。这很容易，我请假已是惯犯，班主任已经不会在意我是否是真的生病而请假。她把我阴阳怪气一通之后，挂掉了电话。我把烟灭掉打算再眯一会，可清洁的大妈总在我旁边弄出噪音，打扫卫生需要搞出这么大动静吗？我感觉她是故意在赶我走，眯了半天也睡不着。我只好睁开眼，离开网吧。


        眼睛很疲劳。我总是没有一次连续的，充足的睡眠。今晚又只睡了四小时。走出网吧我才感受到天有多冷，瞬间把我冻的清醒。我花光了最后的钱买了包烟，拉上大衣的拉链，蜷缩着蹲到了路边，街上人不是很多，每个人好像都有着明确的目标，急促地迈着步伐。


        我感到肚子很饿，站起身在街上游荡起来。我看到街边的包子铺，冒着热气的包子，这让我更饿了。老板娘正背对着我熬粥，我心里一个念头闪过，心跳不由的加速，脑子里的想法不断的打架，我知道，我没时间想太多，不然就没机会了。我放弃了思考，从摊边经过时，抓住俩包子就迅速贴墙走过，我右手握着包子，左手拉开大衣拉链就把右手的包子塞到腋下用大衣盖住。一路小跑到了转角，才拿出包子吃了起来。我的心脏跳的很快，我敬佩自己行云流水的操作，也庆幸自己没有因犹豫而错过这个机会。我不再思考自己该不该拿这包子，包子已经拿了，再想也没用。


        我一路走一路吃，走到广场，见路边坐着个女人。她坐在地上，把头埋在两腿间，双手抱膝，一头很脏的长发盖住了她的侧脸，穿着一件纯色的粉T恤和牛仔裤，身材臃肿，衣服也很脏，看到她让我很不舒服。


        她的身前有张白纸，上面写着她的故事。她从外地来这打工，准备回家过年，不料钱包丢失，联系不到家人，希望好心人给点钱让她吃顿饭。我不知道这故事是真是假，我只感觉她在这坐着让我很不舒服。我想把包子给她一个，可她没有理我，我又把手放到她两腿下希望她能看到这个包子，可她还是不理我。这时候我意识到我的动作很不雅观，又迅速把手抽回。没办法，我只好把她合抱的手掰开把包子放到了她手里，至此她都不抬头看我一眼。将包子放到她手心之后我才离开。


        做了好事的我感觉心情舒畅，我感到自己的某种欲望得到了满足。我对此直言不讳，我讨厌伪善的人，我更愿意把自己帮助他人解释为满足自己的某种心理，施舍一个不如自己的人以获得满足。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伟大的。


        我打开手机翻找起通讯录，想找到一个和自己一样不上学的狐朋狗友。我认识不少这种人，我给他打去电话，他让我等十点他家里人出去后再去找他。这人是我的发小，我们几乎是一起长大的，他在最近辍了学，很久没见他了。我在街上又游荡了一会，找了个有wifi的地方蹲下抽起烟来，我抽出一支塔山点上，这烟实在难抽，不过很便宜，这个优点战胜了一切。我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屏幕中的男孩蓬头垢面，我伸手整理头发，又弄出一大堆头皮屑，这些头皮屑到处飘着，像大雪，落在我的衣服上，屏幕上。我抖掉头皮屑，我已经一个月没洗头了。


        我的香烟一根接着一根，抽的我有点想吐。大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人来人往，大部分人还是那个样，好像有着明确的目标，迈着匆忙的脚步。也有些人走的不慌不忙，一些老人，孩子。他们不时的向我投来目光，好像在看他们没见过的生物。这让我感觉很不舒服，他们眼里的我一定像个垃圾，在路边散发恶臭。我掐掉了烟，假装玩着手机，避免与路人视线接触。可我还是感觉有不少目光在看着我，他们肯定在想象我的父母，议论我为什么不上学蹲在路边抽烟之类的云云，这让我很不爽。这时我还不习惯这些目光，我还不太接受自己小混混的人设，我想有一天我会习惯的。


        发小比我大两岁，我们干过不少缺德事，把石头丢进穷人家的饭菜里、把沙子撒在路过的女高中生上、翻进政府大楼乱窜、踩坏别人的菜地，这些事我们做的太多了，多到我一时间不能全部回想起来。那时发小的爷爷总在村里到处找他，我每次看到他爷爷站在村口等他回家时都会忍不住难过。我的爷爷奶奶对我很好，我曾发誓不会像朋友一样让爷爷奶奶为我难过。


        到他家后，我刻意没把香烟拿出来，自己在桌上拿了支他的烟点上。


“你来我家什么都不带就抽我的烟是吧，你倒是自觉，真是个杂种。”发小半开玩笑的说。


        我知道我不是杂种，如果我是个杂种，那他就是比我更加杂种的杂种。他白吃白喝我的次数更多，可我从未因此骂过他杂种。


        到了他家我总算可以洗个头了，来到厕所，看着镜子里的人，一头炸毛的卷发，两只眼睛布满血丝，眼睛周围肤色暗沉，眼神像个杀人犯。人们评价我长相戾气太重，我想确实如此。洗完头后看上去好多了，至少没那么像流浪汉了，但气色还是很不好，我想是不健康的生活规律导致的。回到客厅我便和发小边喝酒，边聊起天来。


“最近怎么样？”我习惯性的问他。


“不怎么样，就那么样，还能怎么样呢？”


“腿怎么样了？”


“早好了，其实那点破伤根本不至于休学在家，是我硬让家里人给我休的。”


“开学还去上学不？”


“不去了，我想好了，明年我就跟我叔去学汽修，他在省城有个汽修店，今年过年我叔就回来了。”


“你家里人同意吗？”我感觉不太靠谱。


“他们只能同意，我确实花了一番功夫，不过最终还是让他们同意了，再说了，你觉得家里人不同意我就会去上学吗？”


“不会。”


“那不就对了，兄弟，我们就是这种人，没有人可以管住我们，我们想做的事没人能不让我们做。”


       他端起酒杯示意我喝酒，我也只好端起酒来。一口白酒入喉，火辣辣的酒精感让我喘不过气，我用鼻腔慢慢呼吸，直到酒精感不再明显。


       说实话有够难喝的，我也只是习惯了。我习惯了很多东西，我习惯了香烟，习惯了酒精，习惯了槟榔味。可我也仅仅只是习惯了而已，喝了这么多的酒，我依然不觉得白酒有多好喝。抽了那么多的烟，依然偶尔会被烟雾呛到眼睛。


“兄弟，人生的出路不止读书一条，况且就我那成绩，再读个七年混个大专毕业又能怎么样，不如用这七年出去闯闯，等七年后他们大学毕业，说不定还要来我公司给我打工呢。”发小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路都是自己选的，不后悔就好。”我不知道回复他什么，就随口说了一句万能的话。他说的头头是道，但我总觉得不靠谱，我想他自己也应该能意识到不靠谱。可或许在长期的思想斗争中，他把自己也给骗了，看不清现实了。


“自己选的路，怎么好意思说后悔呢？”


       酒过三巡，他说要出去买点东西，让我在这等他。我等的有些困，躺在客厅便睡着了。当我被吵闹声弄醒时，我看见的不止发小，还有他家人，他的家人不知道在吵吵些什么，似乎在责备他。我感觉头痛的严重，或许是因睡眠不足，酒精，睡前洗头...我看着朋友和他的家人一直在吵吵，感到我的存在不合时宜。我拿上朋友的烟，便出了门。他让我下次再聚，我点头回应。


2.
       在街上实在无事可做，我只好回了学校。一大堆熟悉的不熟悉的脸。我感觉融入不进这个校园，我明明在这学校呆了快三年，可仍然感觉陌生。回到班级，我才知道自己多了个同桌，是个女的。她说她叫玉，今早刚转过来。我没有和她说上太多话，我的头太痛了，实在无法热情欢迎她。倒头就开始睡。可没睡一会就被她弄醒，她提醒我老师走下来了。我很讨厌睡觉被人打扰，可介于她长的不错，也是出于好心提醒我，我还是轻声和她解释了我可以在这光明正大的睡觉，不用在老师走下来时弄醒我。接着继续睡大觉。


       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我骑着摩托穿越了无数的道路，我与狮子搏斗，攀上雄伟的大山，然后回到原点，没有与任何人分享我一路的故事，也没有人询问我去干了什么。


        当我再次睁开眼，我感到自己半张脸都是湿润的，我抬起头，意识到自己流了一桌口水。看到同桌撇来的视线，我赶忙用袖子擦掉。这让我在新同桌面前很是尴尬，我还不太习惯身边坐着个人，更何况是个女的。玉的皮肤很白，脸也算漂亮，一头与下巴平齐的短发看着很清秀。身材纤细，不过没什么曲线，不过对于这个年龄的女孩这才是正常的吧。可我看惯了AV里前凸后翘的女优们，玉的身体实在吸引不了我，但我对她的脸蛋倒是不讨厌。


        下课时周围的女生凑过来和玉搭起了话，我讨厌这种感觉，周围围满人的感觉，我向其中的一个女生询问她有没有布洛芬，我真感觉头痛的要死了。她和人聊的正欢没有理会我，我确定我的声音大到她能听清楚，可她依然没有理我。我不想再重复向她索要一遍，起身来到办公室，班主任不在位置上，我拉开抽屉从里面拿了颗布洛芬，回到教室吃掉。再次上课时我便怎么也睡不着了，布洛芬的药效还没起作用，头痛得我用什么姿势都睡不着。


玉：“你喝了酒吗，你身上酒味很大。”


       我没有否认，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件丢人的事。酒味还掩盖了身上的臭味。


玉：“为什么要喝酒进学校呢？”


“不知道。”这个问题太复杂了，我头痛的厉害实在不想回答这么复杂的问题，只好说不知道。


        她没有再说话，我趴在桌上露出一只眼观察她，上课的时候她没有什么小动作，就那么直直的坐在那听课。我真感觉奇怪，一个人是怎么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坐着能坐一节课呢。我倒是佩服她们这些人。等布洛芬的药劲上来，头疼终于是有所缓解。我开始有些瞌睡，闭上眼就睡着了。我就这么半睡半醒，不知不觉的放了学。和朋友出校门，玉走在我们前面。出了校门玉就上了她爸的车，我不懂车，但我也能看出那是辆很贵的车。朋友问我觉得玉怎么样。


“臭婊子。”我说。


“怎么说？”


“没什么，就是他妈的不喜欢她这种人。”


        我说的话有点违心，但也不是完全的假话。我对玉这类人存在天然的反感，我觉得他们都有原罪，就是过得太幸福。我想她的爸妈很爱她，她会每天回家吃饭，她的爸妈会带她去旅游，她会和爸妈分享自己的生活，她有个温暖的家庭，她的生活从不缺拥抱和爱。我讨厌这种人，我不想他们过得这么幸福。这是即便她长的再漂亮都无法原谅的原罪，我对漂亮女人的宽容性很强，只要一个女人长得好看，我不在乎她是妓女还是小偷。可唯独她过的太幸福这点，我无法原谅。


        吃完了饭，我点上一根烟，几个朋友商量起今天的“伟大行动”，说白了就是偷东西。最早是隔壁班的人带头，最后我们都学会了这套“技术”。我们选好一家小卖部，一人进到小卖部最里面把老板喊进去，要老板帮忙拿一下货架最上面的纸巾。我们在老板离开后把柜台上的几条香烟塞到自己的腋下夹住，在大衣的掩盖下几乎没有什么痕迹，之后朋友付了纸巾钱，我们才不慌不忙的离开。


        我数不清这是我们第几次做这种事了。把烟拆开，自己留了几包，剩下的塞到朋友书包里，他会找地方卖掉，卖掉的钱就由我们平分。拿到钱的我没理由再去上晚自习了。即便是在学校睡了半天，我还是感觉眼睛很疲劳，头也昏昏沉沉的。于是待其他几人回了学校，我便一个人去开了个宾馆，开始睡大觉。我太久没脱掉衣服躺在床上睡觉了，这感觉实在是舒服极了。


        一觉睡到了晚上九点，一串电话铃声把我吵醒，是阿轩打来的。我接起阿轩的电话，他让我来校门口，有人把他们堵了。我挂掉电话点了根烟，被吵醒的感觉不太好，我感觉真他妈的烦人，可我得去，阿轩几人是我唯一的兄弟，我们都把彼此当亲兄弟对待。


        我穿上衣服掐掉烟，快步往校门口走去，路上手机发来消息，让我到学校后面的建筑工地。当我来到建筑工地时，我远远的只看到一大群人对峙着，我向朋友在的那边走去，两边的人都看着我，我看了眼对面就知道了是个什么情况，对面是个附近著名的混混，辍学后在我学校收了一大堆小弟，小弟给他钱，他帮小弟平事。在他的身边是个小矮子，前几天我们打过他，看来是找他大哥来报仇了。他大哥指着我问小矮子我有没有打他，我有些发抖，打这小矮子的时候我是第一个上的，打的很凶，我只能祈祷他没认出我。遗憾的是他认出来了。他们喊我过去，阿轩让我别过去，我当然也不打算过去。看样子是没什么谈的了，这时阿轩顶了我一下，低声说他做开头炮。我有些抖，我并不是很怕，心想着就算挨打也是大家一起挨，无所谓了。可我还是抖个不停，我想也许是太兴奋了。没等阿轩动手小混混就先人一步踹在我肚子上，我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妈的叫你过来就过来。”混混叫嚷着。


        几个朋友反应也快，阿轩抄起木棍也就跟了上去，我没站稳摔在了沙地上。等我再站起来的时候对面已经围上来了，没等我站稳又给人扑倒了，他左手拉着我的领子右手不断的对着我的脸抡拳头，我想反击可拳头怎么也用不上力，打不出伤害。挨了几十秒的打我没感觉有多疼，也许是肾上腺素在起作用，或许是对面那人打累了，他被我抓住机会反按倒在了地上，没等给他几拳，周围的人就一脚踢在了我的肝上，这下总算是感到疼痛了，钻心的疼痛让我趴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警察来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当我再抬头的时候身边的人都跑了，无论是阿轩还是混混，我转头看到两个警察冲了过来。


        警察让我别动，我确实没动，我痛的实在动不了，场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说我是被打的一方，没有还手，我确实没怎么还手。警察让我站起来，接着就是开始盘问我，姓名啊，年龄啊，在哪上学啊，电话号码啊，他问我打我的是谁为什么打我，我知道打我那个混混的名字，但我没说上去，一是我认为这种事不该找警察处理，传出去让人很笑话。二是让混混知道我给他告了以后还会有挺多麻烦。我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打我的原因我也不太清楚。我本以为我会被带到警局，心情烦透了，可我没有。警察在问完话后就给我放了，我倒对他们的不负责任感到高兴。


        之后我在手机上联系到了阿轩他们，和他们汇合后我们买了酒到我开的房间里闲，朋友们都在说自己刚刚打架时候打的有多狠，一个人打几个人之类的云云，还商量要买甩棍，以后就背在书包里，下次混混来校门口就直接和他干。我没怎么说话，我知道不太可能打回去了，只好安慰自己反正本来就是我先打的别人，别人再打回来也算两清了，无所谓了。宾馆里几个人喝了一晚上，后半夜大家都醉了，横七竖八的躺着。我也感觉天旋地转，摇摇晃晃的走到厕所，抱着马桶就开始吐，吐完躺到床上，朋友已经打起了呼噜，渐渐的，我也睡着了。当我再次睁开眼，喉咙干的要命，抓了抓头发才发现自己的头皮在昨天破掉了，现在才感觉到疼。我看着满地的酒瓶，和身边熟睡的朋友，点上一根烟，感到一阵恍惚。


3. 
        回到学校，玉问我这些天都去哪了。我把这些天发生的事以非常轻浮的口吻跟她过了一遍，很少有人关心我的日常生活，我倒不反感与她分享。她只是一脸认真地听着。


“这几天你在学校怎么样？”我转移了话题。


“感觉还不太习惯，不过慢慢来，总会习惯的不是吗。”她叹了口气。


       我们东扯一句西扯一句聊着天，就这样几天下来我和玉也渐渐熟络了起来，这几天我久违的没在课上睡觉，不过玉始终不让我在老师讲课时和她聊天。我们互换了联系方式，我对她的偏见依然存在，可我却讨厌不起她来。是因为她很漂亮吗？不，我觉得不止如此，若真是就因如此，那我未免也太俗不可耐了。或许是因为她是个会关心我日常生活的女孩，她不但好奇我不读书的日子都去了哪里，还会发表自己的看法，她还愿意回答我每句话...不过仔细想想这不是很正常的对待同桌的态度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我生活太寂寞了，稍微有个长的不令人厌恶的异性靠近我，随便施舍我些温暖，我就沉沦了。说到底我还真是可笑，我像个缺爱的流浪狗，对着路边因为好奇而观察我的女学生不知羞耻的摇着尾巴。我真看不起自己。


        暑假来了，我终于是打算回家了，在外面混了一个月，也该回家了。原因倒不是我想家，是我实在搞不到钱也找不到可以借宿的地方了。我挑了个父亲外出上班的日子回了家，到家和爷爷奶奶打了招呼，却看不出他们有一丝喜悦。我看到奶奶无奈的眼神，感到莫名的火气和痛心。我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拉上窗帘锁上房门，坐在电脑前不断的抽烟。我讨厌家里凝重的氛围，只有在自己昏暗的房间里才能逃避家里的这股沉重感。电脑的另一端连接的虚拟世界成了我的避风港，在这里我可以暂时忘掉我的酒鬼父亲。说来可能有点难以想象，我这样在学校里不学无术的人却整日在互联网上学习知识，当然都是些考试用不到的知识。互联网能让我迅速的接触到自己想了解的内容，很大的开拓了我的眼界，这是我与阿轩他们不太一样的地方，我很聪明的学会了使用互联网，于是我也成了自己这群混混朋友里知识储备最丰富的人。不过我往往在他们面前隐藏这一点，总觉得自己在现实中更该表现得世俗气一些。在父亲快回家的时候，我关掉卧室的灯，关掉电脑，躺在床上不发出一点响声。听着大门重重被砸上，我知道父亲回来了。我的脸上面无表情，可心里的感觉真她妈操蛋。我真想逃离这酒鬼父亲，这辈子不再和他有来往。我叮嘱过爷爷奶奶别告诉我爸我回家的事，我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想等他回房间睡觉。可他的声音一直在外面吵个不停，和爷爷奶奶说着什么。时不时传来几声大吼，之后又回归平静。我习惯了这些声音，在等待中我睡着了，穿着衣服平躺在床板上睡着了。


       暑假的第二天，我起床时是早上五点，窗外还是一片漆黑。现在父亲应该已经睡了，穿着衣服睡醒让我感觉很疲劳。我摸出包里的烟，烟壳已经被压变形了，好在里面的香烟还能抽。我坐起来点上一支烟，思索着今天该干什么。抽完烟，感觉肚子饿的难受，便欲去厨房弄点剩饭吃。我打开自己的房门。“过来。”父亲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我向客厅看去，我没想到他坐在沙发上喝了一个通宵的酒，地上满是碎玻璃。我无比后悔自己走出房间，现如今我只好走过去，我的心脏跳的很快，额头也流下冷汗。他叫我在他旁边坐下，后一把搂住了我，一股臭味和酒味袭来。他神志不清的和我说起话来，我大脑飞速的运转，以尽可能不刺激他的方式一句句应答着。可他就是这么喜怒无常，他刚说完我是他儿子，紧接着情绪开始失控，一拳打在了我的下巴上，我感觉眼睛黑了那么一瞬，又马上恢复了过来，肾上腺素开始分泌，让我感受不到疼痛。


        我实在是他妈的受够了，从小到大这样该死的事情发生了无数遍，他总会在酒后拉着我进行该死的几个小时的谈话，谈话伴随着他的怒吼与平静，笑容和哭泣，我完全他妈的搞不懂他的情绪，他会把事情重复说很多遍，因为他每次都会在说完话之后忘掉刚刚自己说过这句话，然后再进行一遍相同的谈话。他总是上一秒笑着，下一秒就把玻璃瓶砸在我头上。有时他说他要杀了我，手掐着我的脖子，可下一秒他又说他爱我，抱着我说他爱我。我记得我看过一句话，“虐待孩子的父母最可悲的点在于他们在施暴的同时又爱着孩子，以至于给了孩子对父母扭曲的情感。”，我很她妈赞同这句话。


        他的下一拳把我拉回了现实，他怒吼着说我是个杂种。他说的倒没错，不过我觉得他也是个杂种，没比我好多少。


        我的身体止不住的抖，我他妈真受够了，我把拳头捏的很紧。我任凭他又站起来对着我的脑袋给了我两拳，我只是死死地把身体定住不让身体摇摆，他看我不为所动拉着我的领子喊我的名字，我没有理会，一拳打在他的鼻梁上，立马站起来继续往他的脸上猛挥我的拳头，我真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了，我拳头捏的很死，把自己的指甲都给捏断了。过程中我把他推倒在地上，手上已经使不上劲了，可我还是气喘吁吁的继续抡着拳头，我实在没力气了，被他反按倒在地上。“操你妈的逼，小杂种你敢打你老子了。”他站起来不断踢打着我，一脚先是踢在了我的脸上，我睁不开眼。下一脚又踢在了我的肚子上，疼得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在他踹了几分钟后，他也累的气喘吁吁，我感觉全身已经没什么知觉了，心里充满了愤怒，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我把手抱住头，蜷缩成一团，一声不吭。眼泪不争气的一直流，这实在太丢人了。我只好藏住自己的脸，不让他发现我在流泪，我想这时我的表情一定很愤怒，可眼泪还是他妈的自己往下流。


        爷爷奶奶听到了动静也赶忙出来拉住他，我偷偷擦掉该死的眼泪，艰难的爬起身来，奶奶把我护在身后，爷爷死死地拉住我爸，他不断的叫骂着，警告爷爷奶奶松手，我直矗矗地站着，心里却不像小时候那般害怕。我抄起凳子冲过去，对着他的头砸了下去，我使上了最大的力气，尽管打的有点歪，还是把他弄得头破血流，这时爷爷赶忙把他拉到了身后挡住我爸，我看着他一头的血也不打算再打下去。我转身推开奶奶，脚步沉重，朝大门走去，奶奶不断喊着我的小名让我别走，可我没有什么犹豫，把门摔的很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出门后我来到公园的椅子上躺着，现在是五点半，刺骨的寒冷，后知后觉的疼痛，情绪像一团乱麻扭在一起。我感觉自己今天很勇猛，我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可我心里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我想到奶奶喊我不要走时候的样子，让我感觉难受又愤怒。好了，无所谓了，要怪就怪我父亲和我是两个人渣吧，才会让两位老人的生活不得安宁。我一支又一支的点着烟，尼古丁能够让我麻木，不再感到痛苦。我蜷缩成一团，就这么抽着烟，迎来了太阳的升起。太阳并不理会我的心情，无论我做什么，它每天都照常升起。


4.
        这个世界还是一如既往，奶茶店里的高中生说说笑笑，长椅上的老人晒着太阳，光看这些，这个世界好的没有苦难似的，可我知道这世界充满了苦难，前不久我才经历了一场不小的苦难。至少对14岁的我算不小的苦难。刚从网吧走出来的我眼皮浮肿，头发凌乱，显的与这街道格格不入。为什么街上每个人都她妈这么开心？让人看着真不爽。好像我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民。出来买了俩包子吃完，我又回到网吧深处的机位开始睡觉。


        当我躺在椅子上摆好姿势准备入睡时，手机却偏在这时候叮咚叮咚的响个不停，我不耐烦的拿起手机查看消息，是玉发来的。自从加了联系方式之后我和玉的聊天频率也逐渐增加，总是她先找我聊天，我倒也不讨厌能有个人陪我聊天。“我想问你点事情。”玉发来消息。“你不回家的时候，都是去哪呢？”她问道。


“网吧，朋友家，街上闲逛，宾馆。”我如实的回答。


“好吧...”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现在也没处可去了，哈哈...”


“没处可去回家啊。”


“和家里人闹了点矛盾。”


       她的回答让我有些惊讶，我难以想象玉这样的好孩子会和家里人闹别扭以至于离家出走。当我继续追问想下去的时候，玉却支支吾吾半天不肯说明白，我想到自己也总因丢人不肯向他人讲述我的家庭，也就不再追问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可我不想回去。”


“你身上有钱吗？”


“没有。”


“你怎么想的，就算离家出走好歹身上得带点钱啊。”


        玉好像不喜欢离家出走这个词，认为我说的太重了。当我为她想着办法的时候，她主动发来了消息“要不然，我来找你？”。我想到过这个提议，可碍于我自己生存也没有保障，没底向她发出这个提议。没想到她主动询问了我，说实话我感觉自己和玉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这般地步。我犹豫再三，还是说服了自己。“行，你来吧，阳光网吧。”


       玉到的很快，一根烟没吸完，她便打来了电话。我下楼迎接了玉。“你脸上怎么了？这伤疤怎么弄的。”玉看上去心情很低落，却主动关心起我来。“没什么，我在楼梯上摔的。”我不想让人知道这伤来自谁。把自己的伤疤揭给别人看真是愚蠢至极。


        闻言玉还没吃饭，我便带她来到附近的小吃店。老旧的墙壁，发黄的贴纸，这家小店看上去是这么寒酸，然而对我而言也算得上“奢靡”了。我平日都以一块钱的包子解决温饱，尽管经济困难，但今天毕竟玉在，偶尔来吃点十块钱的盖饭也无大碍。尽管我眼中的“破费”对玉来说依旧寒酸，但也比带她蹲在路边吃包子强的多。玉很不客气的点了16块的牛肉盖饭，让我心里一紧。当被询问我要吃点什么时，我以自己已经吃过为理由搪塞过去。实际上那两个包子根本没让我吃饱。


        玉与我正对而坐，显得很拘谨。“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我向玉问道。“我不知道，但我绝对不想回去。”玉的语气很坚决。“好吧，我得先提醒你，离家出走的日子可不好过，你怕是受不了。”我只想现在把话说明白，玉确实不像能受得了风餐露宿的人。听完我的话，玉面露难色，但还是点头表示没问题。唉，希望真的没问题。


       我正思索着接下来的安排，玉突然开口问我要了根烟，这更让我感到惊讶。看来我一直以来认为的“玉是个乖乖女”这个结论或许并不成立。


“你还抽烟啊？”


“呃...是，偶尔会抽一根。在学校看不出来吗，哈哈...确实是呢，也难怪你看不出来。”


        玉吃着饭，我满脑子都在想待会该带她去哪。带她去网吧吗？不，玉估计对游戏没什么兴趣，可我还能带她去哪呢？我对玉的想法有了很大的转变，我想到她的家庭可能也有着难言之隐，并非我想象中的美好。顿时就觉得和玉亲近了许多，我对与我同样家庭不和的人抱有同情，况且玉还是个女孩，内心或许并没有我这么看得开。我暗自决定，无论如何我要帮助她。问题又回到了该带玉去哪。我真是什么都没想好就把玉叫过来了。


        无可奈何我还是把玉带到了网吧，在教完她一些基本操作之后，我便躺在邻座的沙发上睡着了。再次睁开眼，只感觉颈椎疼的要命。我看向玉，她正在专心用电脑看着小说，并未察觉我已醒来。没想到这年头还有在网吧看小说的人。我内心感慨。“啊，你醒了吗？你真是睡了好久，我快饿扁了。”玉向我抱怨。我点来两桶泡面，算是解决了晚餐，或者说早餐。我注意到玉正在读着局外人，这令我很惊讶，我从未见周围的同龄人会读加缪的作品，在一番交谈后，我发现玉的阅读量也很大，或许还超过了我。“以前家里人管的严没有太多的娱乐，就只好看小说解乏。”玉解释到。给玉开的网费快用完了，而我也再没钱开今晚的通宵了，正当我愁眉苦脸时，表姐打来了电话，约我到茶室喝酒。反正今晚没事干，于是我带上玉前往了茶室。


        茶室位于网吧附近不远的地方，玉表示从未去过茶室，当我说出去茶室里喝酒的时候。她显得很惊讶，或许在她的印象里茶室就如其名应该是喝茶的地方。说到底这个问题连我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喝酒的场所要叫茶室。玉表示她从未喝过酒，不会喝酒却会抽烟。


       我带着玉在街上走着，玉抱怨说我看起来像个流浪汉，和我走在一起感觉路人眼神很奇怪。确实我已经很久没洗头了，衣服也很脏。不过我认为她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因为她现在也算是流浪汉。


        我们来到包间，表姐和她的几位朋友已经喝了挺久。在场只有我一个男人。“这是你女朋友吗？挺能干啊小子，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女友。”表姐见面就开始调侃起我，玉还想解释什么，我就抢先肯定了表姐的说法，解释这个问题会更加混乱。难以说清我为什么带着玉。于是干脆顺承表姐的说法。我虽是这般想法，可玉很明显不会想到这些，她显得不知所措，红起脸来。我也感到有些冒汗。


        我与玉靠排而坐。我们玩起赌酒的纸牌游戏。我解释玉不会喝酒，就以水代替。玉运气很好，摸到的牌总是很大。有人走运自然就有人倒霉，我成了那个倒霉蛋，几乎一直在输，于是一直喝酒。场上欢笑声一片，一向拘谨的玉也融入了进来，与大家一起笑着。看她们玩的开心我也就无所谓了。


        不知不觉我喝的有些飘，低着头沉默起来，表姐的朋友们劝玉也试着喝点酒，我本想阻止她们，可喝醉的我被几句话就劝的改变了立场。也劝起玉喝点酒，喝酒能忘记烦恼，或许对玉改善心情有所好处。况且有表姐在场，应该不会让玉喝出什么事来。我这样想着，想法多少有点人渣，都是酒精害的我脑子不清醒。玉在大家的起哄下不得已把水换成了啤酒，令我没想到的是，玉的酒量出奇的好，在连喝几瓶之后都淡然自若。“感觉怎么样？不行就别喝了。”我有些担心的问。“虽然味道很怪，但习惯了其实还好。”看玉这么清醒，我也就放下心来，看来需要被人担心的其实是我，我在这满是女人的酒局上居然成了第一个喝醉的人，实在是有些丢人。


        表姐是为数不多了解我家庭情况的人。得知我又从家里跑出去之后，她借了我些钱，也算是解决了燃眉之急。拿着钱又带着玉在网吧里躺了几天尸，玉渐渐习惯了电脑操作，有时候我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她说开学再回去。我倒羡慕她还能回去，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真想这辈子就不回家，我和我爸估计这辈子是和好不了了。若是每天有人给我三十块钱，我就可以在网吧待一辈子，可惜不可能。


        玉还是回去了，她的父母报了警，警察给她打了电话。在看到来电的时候我并没有当回事，只是让玉不用接。我一直觉得当地警察都一群吃白饭的。不然社会上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打架斗殴，天台上不会有那么多聚在一起磕药的人，家庭中不会有那么多不幸的孩子。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当地警察还真把玉给找到了。玉回家那天，她的父母也来了，她们看我的眼神让我恶心。玉的母亲抱住玉向玉道歉，她的父亲也站在一旁。他们看起来这么该死的相爱，我他妈像个小丑一样。我总算明白了，我跟玉根本不可能是一类人，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可笑。玉是回家了，我的流浪却还在继续。


5.
       月黑风高夜，肮脏破败的街道，我戴上兜帽，手穿工地白手套，脸戴口罩。我喜欢这套装扮，让我感觉自己是个传奇人物。这套装扮并非Cosplay，我和阿轩的确要去干一件大事。之前的日子我们都是以调虎离山的方式从小卖部偷烟，这方法费时费力，每次也只能偷几条烟。既然都是拿烟，何不在晚上直接撬开卷帘门进去拿呢，能想到这点的阿轩确实是个人才。凌晨三点，对街的狗对着我俩吠个不停。


        对不住了，老板。没有犹豫，阿轩用撬棍三两下把卷帘门翘起，我爬了进去，用手机手电筒照明，打开包把柜台上的好烟一扫而空，我们弄不开收银台，阿轩就去拿酒，专挑看着贵的拿，拿完后我们爬出小卖部，骑上阿轩的电动车驶向远方，身后那只该死的狗还在继续吠着，声音越来越小。


        把烟卖掉，拿着四千块钱，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与阿轩一顿胡吃海喝。在KTV，洗浴中心，酒吧，慢摇吧虚度了一星期的人生。原来快乐如此简单，只要拿着钱搂着妹子喝个烂醉，就可以忘掉所有烦恼。我不禁感慨有钱是真她妈好。


       我知道这种经济来源不能持续太久，一但那片街道装起摄像头，我们就没得捞了。又干了几票后，阿轩劝我跟他去偷摩托，“偷摩托可简单了，把两根线一剪，反接到一起，一脚油门就启动了。”阿轩说个没完，一直劝我跟他去。我以钱暂时够用为由拒绝了他。结果一星期后阿轩就被逮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我是知道的。阿轩父亲是警察局长，也得亏他父亲，阿轩才没有留案底，现在想想，若当时我跟着去了，以我家的关系这案底肯定是留定了，想想真有些后怕。


       日子过的飞快，每天都在重复差不多的事，我最后还是回了家，父亲有段时间像死人一样一言不发，而后又恢复了以前天天喝酒闹事的样子，去他妈的吧，我就知道会这样。这废物活的真憋屈，我要是他早该自杀了。


       一次和阿轩喝酒，玉也在。酒后阿轩脑子发热，硬说要偷路边的摩托，我拗不过他，也不说什么。玉醉的搭在我肩上，扶着墙吐个不停。阿轩对着摩托车头里的线一顿操作，发动了车子。我开着阿轩的电瓶车，载着玉，阿轩开着摩托车，拉着另外一个姑娘。我们一路来到江边的公园，在江边停下。酒后的冷风吹的我脑袋不清醒。江水翻涌，发出的响声让我听不清玉的声音，山上的探照灯旋转着，黑暗处闪着有节奏的光点，不知道是什么。偶尔有车辆从山路下山，车灯忽隐忽现。玉向我表白，江水滚滚，我没太听清。


       我和玉做了一段时间的男女朋友，有了玉的我好像变得脆弱了，我不断在苦难的时候向玉索取爱意，可从不告诉她我苦难的原因。玉说我真是缺爱，我想多半是这样。


        今天我爸醉的很厉害，我不幸在下楼倒水时撞见了他。我他妈的也醉的厉害，没发现我爸回了家。他的手绑着该死的绷带，听说是前几天喝醉了在外面和人打的。“你他妈的在看什么？”我爸问我。我盯着他手上的绷带，真她妈受够了。我一边回答没什么，一边想走上楼，他让我滚过来，嘴里叫骂个不听。我把该死的水杯甩了过去，离开了家。我坐在公园和玉发去消息，我想让她来公园陪陪我。


        玉来到公园。我本来心里一直觉得没什么，只觉得烦闷，可在看到玉的时候我却莫名的委屈。我该死的抱住她哭出了声，这实在太他妈的丢人了，可我就是哭出声了，我不知道为什么。玉本想挣开，可听到我的哭声她也只好任由我的动作，不断的安慰我。她的语气有些无奈，我也不知道自己他妈的为什么在玉面前会像个小孩。


        在没有玉之前，我并未像现在这么脆弱，需要整天被人安慰，可现在我却离不开玉了。直到她说她腻了，和我分手那天，我也没能恢复之前的自我调节能力。或许是情感比较迟钝，我对分手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觉得自己不该再向别人索取爱意，向别人寻求救赎。这会让我变得软弱。


       我以全县倒数的优异成绩结束了我该死的初中生活，毕业那天，阿轩喊来了很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了，我们买了很多的酒，在宾馆里，我记不清具体喝了多少，那天的我少说喝了有一箱，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聚在一起喝酒了，他们不是什么好人，算得上一群狐朋狗友，可我注定这辈子忘不掉他们。


        我的成绩自然上不了普通高中，爷爷花了不少退休金把我送到了当地的私立高中，这里净是考不上公办高中的人。


       我在这种寄宿制学校自然待不下去，我曾在入学前发誓为了爷爷交出去的巨额学费我也不能再天天混日子了，该努力学习了。可我他妈在这什么都没学会，我只学会了怎么拉帮结伙，怎么偷带违禁品，怎么在上课时给老师添乱，老师上课净在维持秩序和发火，每个新来的女老师都三番五次哭着跑出教室。这里几乎没有不抽烟的学生，我的七个舍友四个身上有纹身，我倒不是说纹身怎么样，只是从未见过有纹身者密度如此高的地方。每个学生都是纯粹的社会残渣，比我要纯粹的多的残渣。


       我在这里认识了一个高大肥胖的人，叫定康，他的眼睛不对称，看起来很好笑，他又总是一副弱智的神情，说话也很他妈的奇怪，有点娘炮。于是这里的人都欺负他。我若是有他妈的这般身体，必定是欺负别人的存在，我为他的懦弱感到不屑。我与他相识仅仅是因为他是我的同桌，我并不喜欢与他聊天，定康是个很难相处的人，也许是长期被欺负的原因，想让他对你敞开心扉的说话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我一开始以为定康是个弱智，处处让着他。可后来我发现定康只是表现的像个弱智，他比这里的大部分人脑子好使。他全班第一的化学成绩就证明了这点。


       这学校的生活确实是太过荒芜，我开始闲得发慌，总想找点乐子。我打算用cmd，在老师上课时让电脑自动关机。我为自己能想到这个乐子兴奋不已，在下课时冲上讲台输起命令来，我把shutdown错输成了shutdwon，刚开始我并未意识到这点，在按下回车键之前，定康提醒了我。这让我很惊讶，我没想到他还懂这个。自此，我开始对定康感兴趣了起来。不过这个恶作剧最后没有成功，这个傻逼的定时关机命令居然在关机前弹窗询问你是否要真的关机。我白白期待了半个小时。


       一次我请了一天假，回到学校时，宿舍的人都在笑话定康，上课他也闷闷不乐。我再三询问，他也不愿说发生了什么。最后舍友告诉我，“你昨天请假的时候，定康在宿舍把屎拉在裤子里了”。我对他实在无语，或许是过度的肥胖让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排便，但这件事还是越想越无语。晚上他问我，是不是抽烟能让心情好点。我说烟能平复一切情绪。他接过了我的烟，可最终也没点上。


       定康总把学校钉在墙上的旧报纸给拿下来，一遍又一遍的读着上面的内容。这些十年前的报纸让他着迷。


       大部分男生都喜欢欺负定康，于是定康只喜欢和女孩说话。可他似乎没意识到那些女孩和他说话的目的也是嘲笑他，真可悲。定康的饭量很大，吃饭的时候总是把米饭打的像山一样高，女孩们看见了都嘲笑他，于是他又开始不爱去食堂吃饭。饭点就一个人在教室里玩教学用的电脑。每次我吃完饭去抽烟，路过教室时都能看见他在里面。


       由于饭点不吃饭，上课的时候定康的肚子就一直叫，声音大的出奇。因此又被同学给嘲笑了，我真他妈无语。他开始在上课的时候和我谈论他每次放假去吃的那家炸鸡店，说着说着，他真的开始夸张的把口水流到桌子上。食欲这么夸张，怪不得这么肥胖。不过我感觉定康是这里为数不多内心善良的家伙，我并不讨厌他。


        前天晚上，学校搞了大搜查，大部分人的烟都被收走了，只有我把香烟藏在学校操场的破砖下面没被搜走，不知道哪个杂种传出去我还有烟，几个和我关系不怎样的混混在晚上进了我们宿舍，几个舍友一开始谎称没烟，混混也不废话直接开始搜身，既然撕破脸那就只能打了。


       我竟有些害怕，怎么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胆子却越来越小呢？是因为这里高昂的学费吗，我开始在意做事的后果了。


        可没等我想太多，舍友就抄起扫把棍甩在了混混头上，混混瞬间倒地。我当时以为他要死了，宿管老师冲了进来，尽管我没动手，可我手上拿着的扫把棍算是洗不清了。动手的舍友被开除，爷爷到处找关系，又是求人又是给钱，算是把我的开除给换成了休学。回家的路上我看着爷爷擦眼泪，我却只觉得麻木。若是曾经我一定会觉得心中像被蚂蚁啃食般痛苦。可如今我只感觉麻木。我见过太多次亲人的眼泪了，多到让我恶心。我终于变成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了么，我思考着。这股麻木究竟是好是坏呢？至少不让我那么痛苦了




第二章
1.
       漆黑的房间，瞳孔反射着屏幕，垃圾堆满我的屋子，吃完没洗的餐具叠的比电脑主机还高。屋外父亲又在和爷爷要钱，又是大吼声和奶奶的哭泣，啊，真是无所谓，我早就习惯了。我的抽屉里放着把刀，我打算冲动的时候使用他。我带上耳机，再灌一口白酒麻痹意识，音乐声盖过屋外的吵闹，我开始无休止的沉迷在虚拟世界中。我整日整夜的看动画打游戏，听歌看小说。肉体仿佛已经超脱，精神已经在虚拟中得到了永生，这个世界不需要时间，我便对休学之后的日期失去了概念，窗户永远紧闭，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对我来说都一样。只有偶尔和酒醉的父亲打一架，那无比真实的痛觉才能让我感觉自己还存在。


        这感觉就像小说《欢迎加入NHK》一样。在亲自体验过这般生活之后，我对这类小说产生了很大的亲切感。《欢迎加入NHK》讲述了一个大学辍学的家里蹲废物在遇到美少女小岬之后两人互相拯救的故事，不过小岬并没能拯救废物主角。结局的时候，主角被断掉了生活费，快饿死的时候才被迫爬出了家门开始工作。


       真渴望再来个美少女拯救我啊...曾经我拥有过玉，可惜她离开了。我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我还是总会想起玉，明明分手时候并未有多难过。我把屋子的窗户打开，希望会有个美少女会在远处观察着我的生活。打开窗户之后我刻意做出一些自认为很帅的叼烟动作，好像真有人看着我似的。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很饿，我蹑手蹑脚的下楼，打开电饭煲查看家里人给我留了哪些食物。都是些剩饭剩菜，我把剩饭剩菜一股脑的扔进锅里乱炒一番，再泡一大缸茶。今天的食物就算解决了。


       之后我打开电脑开始看起美食视频，里面的人整天吃些上千块的豪华食物，嘴脸真让人不爽，为什么这些该死的有钱人可以在米其林和漂亮的女人吃龙虾，我却只能在这吃剩饭？吃完饭我喝了一口温下来的浓茶，苦味在嘴里慢慢变成回甜，再深吸一口烟，这感觉真好。这是我一天中最享受的时间之一。饭后配着茶抽烟，实在是舒服。


       吃完饭我看了会动画片，又玩了会没通关的galgame游戏，这个游戏叫《无限炼奸》。悲惨的女主让我有些同情，可看到她被强奸的时候我的性欲压过了一切想法，掏出老二打了发手冲。射完之后又开始同情起女主来。


       辛苦了一整天的我躺在床上，没脱衣服，没脱鞋子，也没盖被子，就连电脑也没关。此刻是下午四点，我准时入睡。我知道明天也将和今天一模一样，我已经度过了同今天一模一样的四百天了。


       我又睁开了眼，无尽的悲痛贯彻内心。我她妈的梦到了个女孩，我们是他妈的那么美好。可我他妈的却醒了。我拼命的闭上眼睛想回到梦中，我最终失败了。无奈的起床抽根烟，开始今天的生活。


        因为时间很多，我开始疯狂的看起了一切能在电脑上浏览的东西。几乎抛弃了物质生活的我，精神世界扩建的飞速。


       我在游戏中砍倒一片又一片敌人，直到没有人再能站在我面前。我无数次征服这片大陆，无尽的荣誉让我感到寂寞。就好像我的现实生活也已功成名就，可以死而无憾了似的。虚拟世界真是个好东西。


       唐吉诃德，冲向风筝！我合上看了两遍的唐吉诃德，这个滑稽的老头让我感到敬佩。“他是伟大的骑士！”我深信不疑。我开始期待起自己也能像他一样，拿上长矛向这荒唐的世界发起悲壮的冲锋。


       我浏览了许多的历史视频，电子书，纪录片，电影。我开始拿出白纸画起德三的旗帜，可在第二天当我得知国际纵队的故事后，我又撕掉了德三的旗帜，转而画了一张国际纵队的旗帜挂在床边，每天起床随着旗帜默念“国际纵队，前进！”。


       我惊讶日本崛起路上几次豪赌的胆量，敬佩斯大林钢铁之人的魄力。我旁观希特勒的复仇之路，与网友谈论枭雄弗朗哥的左右逢源。铁托，胡志明，马赫诺，萨布林。我开始整天把他们的名字挂在嘴边，与网络上的各种人谈论起历史。我坚决的捍卫自己的立场，即便是那些恶事做尽的枭雄，我也打心底里敬佩他们，在网上为他们辩护。


        我敬佩每一个历史上的风流人物，无论是英雄，还是枭雄。我渴望成为他们。我渴望着有一天，迎来属于我的时代，能让我大展拳脚的时代。


        这让我暂时忘掉了自己还是个废物家里蹲，我开始对未来充满期待，对生活充满了热情。我知道现在的一切苦难都是在为未来做铺垫。我开始健身，更加疯狂的沉迷历史。


2.
       我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梦，让我喘不过气。


        我得了肺癌，失望极了。我把一生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未来的变数上，可我现在成了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了，什么也不会发生了，我的故事将在我所期待的那些高潮到来之前结束，一切对我忽然失去了吸引力。


        那些我日夜期盼的未来，一切曾经构建我精神世界的东西崩塌了，我不会再见识与经历任何事情。我躺在床上难过了挺久。不知道过了多久，口干的要命，不得不爬起来去喝口水。我坐在椅子上，脑子里的事情多的要命，我真感觉头快炸了，又站起来喝了半瓶布洛芬“真她妈该死，真她妈该死...”我不停的自言自语，把我这辈子知道的所有脏字都骂了一遍，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骂谁。


        在我冷静一些之后，我开始回想那些书里的人死前都在干什么，他们不是什么都没干，就是皈依了上帝。我是一个无神论者，我实在难以相信上帝与天堂的存在，我曾那么坚定的反对它们，可如今我又在心底里希望它是真的。我点上一根烟，逼迫自己不再想关于宗教的事情，我感觉这是一个浪费时间的问题，它要么存在要么不存在，与我怎么想没有关系。


“烟...该死的烟，我怎么又抽上了。”


“无所谓了，不差这一根了。”


        烟可是个好东西，它总能让我冷静下来，不再伤心，不再焦虑。“不不不，他妈的，不，可我要死了！该死的烟。”操他妈的，一个死人冷静下来有什么用？拜烟所赐，我马上要成为一具冷静的尸体了，倒也确实不再伤心，不再焦虑。我再次猛吸一口香烟，逼迫自己不再想关于香烟的事情。我确信，这同样是一个浪费时间的问题。


“别他妈想这些了，一切已经发生了。” 


       它发生了。一个多么令人无助的结论。我忽然又感觉一切是多么无所谓，大脑再次一片空白，瘫软在椅子上，我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我的大脑才又一次活跃起来，无数的往事在我脑中飞速经过，那些雄心壮志又被我记起。


“至少我现在还活着，我暂时还没死，我还能动，我还能做点什么，在一切结束之前。”


        我摘下墙上挂着的拿破仑画像。


“我可以让自己伟大，即便只有一夜。伟大的人啊，给我钢铁的意志。”


        他以坚决又深刻的眼神回应我。


“去他妈的吧，我将做点什么，在死亡来临前”




        我的身子抖个不停，即便是我不断的抽烟，它还是抖个不停。


        我应该杀个人，杀个他妈的大人物，那样新闻就会报道我，我的名字将被无数人知晓。可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又觉得这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杀个大人物又怎样呢，被人知晓有什么用呢，我不管杀了谁，太阳还是东升西落，地球还是一样的转，即便我把太阳炸了又怎样呢？宇宙的粒子还是在按照物理规律运动。无论世界变成什么样子，都与我无关了，我马上要死了。那我为什么要费劲去做这些呢？我为什么不珍惜最后的时间去享乐呢？更有那么一瞬间，我认为享乐也是没有意义的，我不如马上自杀停止这些痛苦的思考。


“不，我已经玩了半辈子了，最后的人生还要玩过去吗？”我很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是永远玩不够的。


       我坚信虚无感很快会过去，我应该逼迫自己动起来。


       我找到一把折叠刀，我坚信自己可以弄死任何一个强壮的成年人。我下定了决心，我确信我有勇气把这把刀刺进某个人的心脏，我也知道自己可以杀谁，当地的首富，一个老杂种，我可知道他暗地里干着高利贷，他以不义手段赚得的财富之多足以被我宣判死刑。既然法律没有惩罚他，那就让我去审判他。现在的我简直像罪与罚里的主人公。
  
       我不知道我的做法是否是对的，我不知道我能否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可我没时间想这些了。如果我是错的，那就让我死后在地狱里偿罪吧，前提是地狱得存在。即便存在又如何，我不在乎，我可不怕，我认为自己前半生不算个好人，即便死前不杀人也上不了天堂。况且比起在地狱里受苦，我更怕死后什么也没有的一片虚无。痛苦至少能让我感觉自己还存在，我总感觉，只要还存在，一切就还不算太糟。


        可我的科学素养告诉我天堂和地狱大概是不存在的。或许我可以期待一下庞加莱回归，等亿万年后宇宙中所有的粒子通过无序运动再次回到此刻的排列组合，那便会再有一个地球，再有一个我，下一个我将再次出生在这个傻逼家庭里，再经历一遍这或好或坏的一切，那真是多到说不完的一切...我一想到下一个我要经历这一切的一切，我真替他感到累，他甚至要再想一遍我现在想的事情，然后再替下下个我感到累。真是太蠢了，这有什么意义！？意义，我知道不能追问意义，一旦追问起这个词，最后都会陷入虚无。


“好吧，虚无，该死的虚无，我怎会成为你的奴仆。”


        我再次点上一支红塔山，劣质的烟味伴着嗓子里传来的疼痛，让我充满了力量，我能感受到自己存在。


       我走过漫长的公路，没有路灯的公路。一片漆黑的夜，我听到工厂的轰鸣。机器在咆哮，天空是不真实的紫色，高耸的水泥塔排出滚滚直烟，将天空染的更加虚幻。不时传来可怕的鸣笛，一辆又一辆大货车与我擦身而过。迷失方向的我遇到了一个老者，他等候多时，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孤独。如枯木的手指为我指明方向。大雨倾盆，不知它为何哭泣。雨淹没了一切，我艰难抬腿，放下，才算走出一步，不知还要走多少步。脚被雨水泡烂，脑子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无意识的迈着腿，腿上传来疼痛，证明我还存在。


       我即将到达首富的别墅，我已经能看到它了，可我真的累的不行了。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会。在一个山坡上坐下，这里能看到他的卧室。在一片的黑暗中那间屋子传出耀眼的光亮。


       月光照亮我的眼，我隔窗看见了那个杂种，和一个美丽的姑娘，他们看起来那么快乐。他不知道自己马上要死了，他来不及反思自己错在了哪里。我想除了他那巨额的不义之财以外，他还犯了一个同样严重的错误，就是忽视了我的存在。一个愤世嫉俗、怨天尤人的人，将把刀插进他的心脏。至于那个姑娘，我不知道那女孩是否该死，我不会杀她，不过我很想操她。这个想法很恶心，可我真想在死前操个女人。


       我想冲进卧室杀了那个杂种，可我太累了，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我好像看到了玉，看到她我忘掉了背负的使命。我躺在她膝上诉说我的一生，她边听，边不断地评判我的是非对错，又一遍遍说她会原谅我。我感觉真是傻逼极了。像小说里的情节，主角在死前向神父忏悔。别他妈再评价我的对与错了，我不想被谁原谅，一切都将结束了。


       女人听完我的诉说，为我点上一支烟。烟雾在空中飘散，一同飘散的还有我的生命，我知道没时间再去收拾那个老杂种了。脑中闪过了我的一生，画面偶尔定格在玉的脸上。真她妈该死，死前还要看见她。待香烟燃完，一切都散去，那些我的雄心壮志，无尽的怨恨与不甘，他们随着我的生命消失，不留下一点回响。


       真是个吓人的梦，摸摸自己的脸，又打了自己一巴掌，确定自己已经清醒。我看着床边的烟，犹豫了一会还是点上了烟。这个梦不久就会散去，如同之前的每个梦一样。我最近天天在做梦，不知是为何。


3.
        家里蹲的生活终于是到头了，开学那天，阳光刺的我睁不开眼，我竟有点害怕走出自己的房间。


        回到学校的我感到痛苦无比，每当我躺在床上夜不能寐时，我就向下铺的矮子谈起历史。实际上都是我的单方面诉说，但我看得出来他有认真的听我说这些故事。我以夸张的语气向他讲述了苏德战争，西班牙内战，中途岛战役，古巴革命，越南战争...


       我看到了定康，可他始终不愿理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令我有些失望，我总捉摸不透他。


       一天课上，我烦躁异常，老师点了两次我的名字，我爱搭不理的应了一声。他质问我为什么不写作业，我说我不想写，老师一把抓起我的衣领让我有种再说一遍。“去你妈的，老子说我他妈不想写。”我一把推开他的手，大声的说。他扬言要开除我，我说无所谓。他最终也没这么做，只是把我拉倒办公室苦口婆心的教育了一番，但我压根没听他说的任何话。


        我还是逃离了，在体验了家里蹲的快感之后我难以回归正常的生活，巨大的反差让我满腹怨气。我向下铺的矮子道别，把自己带来学校打发时间的小说都送给了他，其中有《麦田里的守望者》《老人与海》《唐吉诃德》，我希望他能认真看完这些书。


       晚自习下课前，物理老师把我的卷子递给了我。他很高兴，让我多多加油，明天去他那里领点卷子。我微笑点头，他还不知道我已是“将死之人”。


       回到宿舍我点了根烟，看着窗外的月光，我没有太多的感觉。和舍友一一道别，我走出宿舍楼。没有任何人拦下我问我要去哪，保安睡着大觉，学校寂静一片。我径直走出大门，竟是如此轻松。我才发现这里的围墙从来不高，难以逾越的是内心的牢笼。我转头对着学校，大喊一句“去你妈的吧。”


       彻底辍学后，我躲进了我哥的朋友家，我在那里整日酗酒睡觉，用着他的电脑打发时间，像曾经家里蹲一样看着历史视频，读着乱七八糟的小说，整日整夜的打游戏，看动画片。我尝试忘掉自己的家人，以后的人生只用自己过的爽就好了，家庭的关系让我倍受折磨，家庭简直是世界上最可怕的词汇。如果是个孤儿，我该多幸福。我的想法实在太过自私，太过人渣了，连我自己也知道。


        寄居篱下的蜗居生活也总会有结束的那一天，没有谁能一直陪着谁。一年之后，表哥的朋友还是去了外地打工，我又一次回到了居无定所的流浪状态。久违的感觉，我好像曾经经常这样？我想起来了，那时我为了逃离我爸，总是连续几个月不回家，那时候我是怎么做到的？我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钱，没有住处，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就这样被迫找起了工作，我暂时住在了一个辍学的朋友家里。晚上熬夜和他喝酒打游戏，白天假装出去找找工作。我在外面转了一个月连个求职电话都没打出去，朋友实在看不下去，给我介绍了份洗车的工作。


       17岁的我站在老板面前，努力装出成熟的模样，老板没怎么看我，和我说了一大堆注意事项，告诉我会压半个月的工资，我听不懂压工资是什么意思，似懂非懂的点头。明天就可以开始上班了。


        回家之后，朋友为了庆祝我终于找到了工作，说要带我去ktv喝酒，他还叫来了两个不读书的妹妹。我把自己这辈子会的歌都唱了一遍，其中一个妹妹还和我合唱了黄家驹的“不再犹豫”。其实我内心充满了犹豫，我对上班感到恐惧，不如说，我对回归社会充满了恐惧。我尽可能的把自己灌醉，让酒精麻痹我的大脑，忘掉明天开始上班的事。


       与我一同工作的人有三个，一对年轻的夫妻，还有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妈。我只花了半天时间就基本学会了洗车的每一步操作，毕竟是17岁的学习能力。


       我一天需要工作12个小时。刚来的第一天工作就格外的忙，不断有车辆来此洗车，没等洗完一辆就会有下一辆开来。直到晚上七点半，距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工作才终于停了下来。一整天握着高压水枪让我虎口很痛，腿也站的发麻，今天真是累坏了。


       老板喊我吃饭，我进屋坐下。他给我发了支烟。说我第一天干的还不错。而老板娘却不太待见我，她的脸看着就让人感觉尖酸刻薄，说话也不留情面。


       饭菜没有多好，我却吃的很香，或许是实在累坏了的缘故。晚饭过后我回到朋友家，躺在沙发上刷了会手机，就睡着了。


       早上到洗车场时，有个老头坐在院子里烧火，或许是老板他爸吧。我就在他对面坐下烤火，等待第一辆车到来，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每天我到洗车场时，都能看到老板的女儿正背着书包准备去学校，她大概初中吧，长的倒是漂亮。我时常望着她发呆，可我知道我不可能和她搭上什么话。看着她就感觉有种距离感，在这洗车场里，我不过是她爸妈三千块一个月请来的底层员工。为什么呢？明明我们之间都没有差几岁，为什么感觉距离这么遥远呢？这让我对她慢慢产生了敌意，我下意识的把她当做和我不一样的人，当做假想敌对待。


       中午的时候我坐在火炉旁抽着烟，老头坐我对面，他孙子在他旁边做作业。他们对一道小学数学题产生了争执。我好奇的望了望题目，即便我初中没怎么好好学习，可小学时候我也一直是学校里的前三名。解决一道小学数学题对我还是不成问题。我指出他孙子做的是对的，这道题就选A。这时老板走过来，看了看题目同意了我的说法。老头不再说话。


“为什么不读书了呢？”半晌老头突然问我。


“就是不想读了，也没有太多理由。”老头每次和我说话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是这里唯一尊重我的人，我也乐意和他聊天。


“唉，我只是觉得你这样的年轻人不该在这里洗车。”


       我听了老头说的话，一口又一口的吸着烟。又一辆车开了进来，我掐掉烟，带上手套拿起了高压水枪。


       车上下来一个穿高跟的女人，或许三四十岁吧，她打扮的像电视剧里的贵妇般。带着个墨镜，感觉高高在上。


       许久不联系的母亲在听闻我不读书之后联系了我，她回到了这个县城，我与她在宾馆见面。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看上去是我妈的老公。“你爸最近还喝酒吗？”她问我。“喝，天天喝”。她开始有的没的和我扯了一大堆家常，我感觉真她妈好笑，她根本就不关心这种问题，怎么还一个劲的说。


“回去读书吧，我供你，以后你就住在我家，我给你温暖的家庭。”


“不，不可能。”我回答的非常坚决，早你她妈干什么去了，现在你有新的家庭了，有幸福的生活了，想起了回头关心我了？我觉得当初被她丢下的我像只宠物狗，那现在我就像野狗，对着她呲牙咧嘴才是正常的态度。


“你不要怪我，当时你爸天天打我。我听到他的声音就害怕，怀孕期间你爸把我打成了脑震荡，我实在受不了了，才跑掉的。那时候你家里人说我没工作没住处养不了你，才把你留在那里的，我真的之后天天都在想你啊，可妈妈那时候无亲无故，连自己都喂不饱。”


“我没有怪你，但我不会回去读书的。”我倒真的不怪她，我从不真正的恨她。说实话如果那年我是她，我也会选择跑路，我很清楚我爸是啥样。但她现在说要给我幸福的家，让我忘掉这些年的事。怎么可能，如果我要承认自己幸福的新生活，那曾经经历的苦难算什么？不就成了笑话吗？我绝不承认。打工是很累，但一向懒得要死的我此时却非常坚定，我不管自己打工有多累多苦，也不愿跟着她享福。


       就这样，我们结束了久违的，不太愉快的会面。


        自从开始工作之后我每天精疲力尽，不再有精力去了解自己曾经感兴趣的东西。我开始喜欢廉价的多巴胺，不想动脑思考太多。这状态让我有些害怕，我不想成为这样的人。我怕我会习惯这种生活，而忘掉那些雄心壮志。


       “不，我不能让自己忘掉那些雄心壮志，我必须牢记这些苦痛，让自己的眼神保持仇恨。”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我后来辞掉了工作，开始继续在朋友家里蹲着。朋友说我家里蹲是在逃避，我坚决否认这个说法，“家里蹲是对社会的反抗。你们这些循规蹈矩的人，才是没有勇气反抗社会的懦夫，我才是英雄，反抗世界的英雄。”今天我的嘴异常的硬，我逼迫朋友承认我的观点。直到他无可奈何的承认我是对的，我才消停下来。


       姑妈向我打来电话，说爷爷去世了。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这好麻烦，之后我把自己揍得头晕眼花，惩罚自己刚刚产生了这个想法。我否认刚刚觉得这件事麻烦的人渣是我自己。我为什么感受不到该有的情绪，如此爱我的人死了，我居然第一时间感到的是麻烦，我否认这样的人渣是我自己。


       我回到了家，父亲不在，估计是被姑妈支走了。看到葬礼现场的我迟钝的流下眼泪，我磕了头，喝了个昏天黑地。姑妈塞给我一张银行卡，这是爷爷留给我的积蓄。我感到内疚万分。


       我在朋友的房间里喝了两斤的白酒，朋友扶着我在厕所吐个不停，但怎么也吐不出喝下的白酒。我感觉难受的要命，我快把自己的胃给吐出来了。我求朋友想办法给我解解酒，朋友一杯又一杯的给我倒茶，然后我一次又一次的把喝下去的茶又吐出来。在醉酒的痛苦中，我向朋友宣布“从此之后，我将拥有钢铁的内心。”，朋友回复了我的醉话，我不知道他回复了什么，我很醉。


       今天是我与同居的朋友分道扬镳的日子，他打算回老家，之后和家人经营面馆。真是无趣，我和他灌输了许多东西，我说要为世间一切苦难鸣不平，可每当他仔细询问我该怎么做时，我又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说我还没想好。他总说我不切实际。然而切合实际就只能成为他这样的人，无趣又可悲。我这般的自认为。


       我拿着爷爷给我留的钱，自己租了房子。我又一次回归了一个人的家里蹲生活。如获新生，不用顾忌一切的我像是挣脱了社会的锁链。感到无比的自由自在。




第三章
1.
       一个夜里，在一个悄无声息的黑夜中，我如往常般醒来，一起床便感到一系列的生理不适，因为不健康的生活方式，使的我年纪轻轻就有了一身的毛病，不过此刻内心的悲痛大于身体不适，因为我刚从一场不愿醒来的梦中醒来，梦中是我学生时代的初恋，她叫玉。即便梦中的事情很操蛋，但我依然感到留念。他妈的，我可是拥有钢铁的内心，怎能为一个该死的女人如此伤秋悲春。我爬了起来，坐在电脑前，大脑很疲惫，脖子也酸痛，点上一支烟，我打开了电脑，风扇的阵阵呼声打破了寂静的夜。


       五年的家里蹲生活让我感到麻木，我越来越难以获得多巴胺。


       我打开QQ，群里一些人正讨论着自己不切实际的白日梦，平日里他们常与我讨论一些日本动画，好像不用上班也不用上学，因此我猜测他们都是些和我差不多的社会闲散人员。他们在群里七嘴八舌的说着，好像每个人都有着说不完的雄心壮志。我对他们的雄心壮志不感兴趣，我想群中大部分人也对别人的雄心壮志不感兴趣，因为我发现他们虽然看上去聊的热火朝天，可几乎全是在各说各的，谁也不理谁。我忽然感觉这种场面很好笑，也开始参与其中自言自语起来，可没一会就厌倦了。


        感到无聊的我又去看一些无意义的日本动画，我曾认为这些动画是有意义的，可当我在这么多年间看了上千部日本动画之后，我又觉得这些东西没有任何意义，唯一的意义就是给我打发时间，以及带来无尽的空虚。今天这部日本动画讲述一个悲惨的故事，其中的主角是那么强大又勇敢，孤独而悲壮，看着屏幕上的主角，我感到自己也是一个悲剧中的主角，虽然我好像并不勇敢，我的故事也并不悲壮。可我向往那些历史上的英雄，渴望被历史记住，且不论我是否勇敢，我肯定是够悲惨了，阅片无数的我认定悲剧是成就一番非凡事业的前提，我期待着属于我的一番伟业。我这样想着，房间没有开灯，只有屏幕的蓝光照亮我的脸，我想若是此刻有个人在旁边观察着我，那他一定能看清我眼中钢铁般的决心。


       我靠在沙发上，想起了一片树林。曾经的我喜欢骑自行车，一次在骑车到处乱逛的时候，我意外发现了那条路，路面很宽，两边的树林遮天蔽日，路缝中长出植物。高大的树林挡住了太阳，那条路上没有一个人，寂静又阴凉。我宛如骑进了画里的世界，让我感到震撼。我停下车对路边的花拍照，恋恋不舍的离开树林。这或许是这世界的某种美好，可我现在已经丧失了感受这种美好的能力。如今我看到路边的花朵，再不会低下头拍照。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升起，雄心壮志这个词总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一个伟大的计划在我脑海中浮现，我下定决心出门走走。因为我感觉待在家里不会发生任何事。我带着能遇到点什么事以改变我生活的期待走出了门。我大概有三四年了，三四年间我除了门口的小卖部再没去过任何地方。我本想再约个人，可多年的家里蹲让我失去了一切现实中的社交。带上手机和烟，再笨拙的整理一下头发以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笑，我便出门了。


       我在小区门口犹豫了好一阵子该去哪，我不断打开手机的通讯录又关掉，这导致我的手机没电了，不过这反倒给了我一个目标，我打算找个地方给手机充会电。


       我在街上走着，两边的树干上没有一片叶子，我意识到又过去了一个秋天，寒冬快要来了。我走到了一家奶茶店前，可我说不出我是怎么走到这来的，我在路上一直胡思乱想。我想起我初中时候常来这地方，不过我已经快要认不出它了，多年来街上的一切都变了，只有这个奶茶店还是开在这。不过店内的布局让我有些陌生。


       我走上二楼在一个最靠墙的位置坐下，就像我十五岁的时候那样，当天还是周日，店内有许多人，大多数附近学校的学生，一些年轻的男男女女，我发现只有我是一个人来的这地方，有些手足无措的我不断的抽烟使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无事可干，但事实上他妈的根本没人看我一眼，没人在乎我在做什么。在我的右边是一桌女学生，看起来十五六岁，就像我初中时候总见到的那些女生，她们往往花大量的时间在化妆穿搭社交谈恋爱什么的，说实话，她们都挺漂亮。她们笑得很大声，看起来那么开心。实在无事可做，我听了会她们的聊天内容。她们先是嘲笑了另一个她们都认识的女生，模仿她奇怪的口音说话，然后再笑个不停...我讨厌这个地方，我讨厌中学生，我不想批判中学生什么，因为我以前也是这样，可我就是讨厌他们。我没等我的咖啡做好也没付钱就想离开了，老板向我打了个招呼。


“呃..你们店重新装修了吗，挺好的。”


“装修吗？没有，从来没有过，一切都和刚开店时候是一样的。”


“呃..是吗，好吧，我的咖啡已经在做了吗。”


“是的，很快了先生。”


“噢..我想我得先去买包纸什么的。”


“纸巾在桌上有。”


“嗷，我还得去买包烟，咖啡先帮我放在桌上吧。”


       我并不是故意不想付钱，可这地方我实在待不下去，我也不喜欢喝咖啡，我只想给手机充会电，我离开了奶茶店，可我没有给手机充上哪怕一格电，这地方的空气让我窒息，反正我发誓我再也不会来着这地方了，那逃一单也实在无所谓。秋天的风也有些冷了，我着衣单薄，秋风吹过给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想点根烟，可风总在呼呼的吹，我那没气的火机却他妈的怎么也打不着火。


       人们总是日日夜夜的狂欢，世界仿佛每天都是盛世。我总觉得狂欢的人们并不幸福，大家都只是在苦中作乐，我不愿意相信幸福的人占大多数。走在路上我这样想着，我想的出神，根本没注意眼前的路，迎面就撞上了一个因专注玩手机同样没有注意看路的女孩，她的手机啪的一下掉在地上，脱口叫出一句脏话，我也被拉回了现实，我呆呆地看着她站起身来，我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若无其事地跑开了。刚刚的女孩实在是漂亮，我又一边走一边幻想起和她做爱来，我幻想刚刚我没有跑开，这次的相撞是我们故事的开始，我们会经历很多事情，最后结婚，在海边，我们会很幸福。


       想到一半烟瘾又发了，我翻出烟盒，里面没有烟。我走进小卖部想买包烟，结账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钱。尴尬将烟还回，这时我庆幸起刚刚逃单逃的快。我走进一家网吧，看见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孩正玩着一台电脑，我走上前去，向他们要了一根烟，随后又与他俩聊了起来。


“你们两个人怎么只玩一台电脑？”


“因为我们没钱，且临时卡也只有一张”


“我想我可以给你们再开一台电脑，可现在我也没钱，想不想跟我去弄点烟抽？一半我们自己抽，一半可以卖掉换钱”


“你是认真的？怎么搞？”


“跟我来就行”


       他们商量了好一会，这时我反而犹豫了起来，说实话这个想法不过是我的临时起意，我并不常做这种事，在我成年之后，我便再没做过这种事了，曾是我初中时期的狐朋狗友带我去做，我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是我带着别人去做这种事。


       他俩最终还是同意了，我带他们来到楼下对街的一家小卖部，街上人很少，老板娘是个面相和蔼的中年女人，带着一个还未断奶的小孩。我们利索的走了进去，其中一个走进小卖部最深处，把老板喊了过去，我和另一个人在老板离开后若无其事的从柜台各自拿下一条最贵的烟，塞进了腋下夹住，大衣将烟盖住，几乎看不出什么痕迹，那个还未断奶的孩子直勾勾的望着我，我感到有些悲凉。一溜烟的功夫我们跑进了街道的转角，不一会作诱饵那个人也跟了上来，满头的汗。我向他吹嘘起当年自己在他们这个年纪，干这种事可以脸不红心不跳。


       回到网吧的我们分享了一下战利品，一条大重九和一条软中华，看着烟，我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老板娘和蔼的面容，我似乎感到了一丝愧疚，但我不确定这种情感是否是愧疚，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两个小孩对我敬佩有加，看着他俩毫无罪恶感的样子，我好像看到了从前的我，悲凉的感觉又加重了一分，我拿出一包软中和网管换得二十网费，又换得三瓶红牛，帮他俩开了机子，便提出由我拿烟下去换钱，我认识一个可以收这些烟的老头，他俩没有任何怀疑。我们仨似乎已经成了共患难的兄弟。


       我带着烟来到另一家小卖部，老板拿着烟看了老半天，又拿出另外一条大重九对比了很久，又和我议价了老久，最终才以三百块的低价收下了那一条大重九，我把剩下的中华拆开放入口袋，放不下的直接送给了老板，拿着三百块钱，我看了眼网吧二楼的窗户，他俩还在里面等着我，我顿了顿，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打算直接离开，我想他们会在网吧等我很久很久，最后大骂我是个他妈的骗子，小偷，可他们又何尝不是。


       司机把我拉到了酒吧门口，我绞尽脑汁想约出一个女人来，得益于同城qq群我成功了。我点下两打啤酒，等待她的到来，当她进门的一瞬间，我感到有些失望，她长的太他妈丑了。她好像也看出了我的想法，说话总是一股我欠她钱的腔调，我很熟悉这种腔调，我总是欠钱不还。尬聊一通之后我知道了她在哪上班，家住哪，家里几口人等等....实在无话可说的我只能不断的邀请她玩骰子，我不断的输，不断的喝酒，我看出她也不想和我聊天，只想喝点酒，可我越喝越多，酒劲上来的我话也越来越多。


“你知道吗，芝诺悖论..和普朗克长度有关系”


“不知道”


“我其实是个了不起的人。”


“啥？”


“我曾有个初恋，她...可我..”


“谁？”


“我将如同英雄，拯救这荒唐的世界。”


“你喝多了”


       我感到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


“我需要去一下卫生间”


“好的...当然..当然”


       在她出去之后，我一下倒在了沙发上，眼皮怎么也抬不起来....


“先生，醒醒先生，我们要下班了”


       伴着剧烈的头痛，我被老板叫了起来，我一边抱怨为什么他妈的酒吧不是24小时营业，一边缓慢的起身，我感到喉咙冒烟，口干的要命，随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起来，入口感到杯中是已经跑完气的啤酒，真她妈难喝，结了帐，三百块钱又几乎见底，看了眼qq，早已被她拉黑，我昏昏沉沉的走上大街，又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向家驶去，我发现我的烟被她给拿走了，只剩下踹在裤包里的半包，我感觉糟透了，窗外下起了雨，车上的电台放着beyond的灰色轨迹。


 “我已背上一身困苦后悔与唏嘘...” 


       我不自觉的跟着哼了起来，盯着窗外，我想的出神，最后车还是到了站，我回家了，一切好像梦一样。这时我的性欲又上来了，我打开电脑在硬盘几十个g的图片视频里一通翻找，随手点开一个从未看过的，让自己又快乐了几分钟，快乐最后还是结束了，我打开直播网站随手点开一个女主播看了起来，直播中她的声音很是好听，狂欢的弹幕不知疲倦。窗外的雨声滴滴答答，我点上一根烟，烟雾在空中扭曲飘散，就好像我的寂寞在肆意的蔓延，我就这样躺在椅子上，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2.
       刺耳的手机铃声将我惊醒，我不耐烦的接起电话，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顿了顿，努力回想这个声音究竟来自谁？我很快得到的答案，她是我的姑妈，她告诉我爸死了，让我回去参加葬礼，我有些惊讶，不过很快接受了现实。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我拒绝了她，我一想到要坐车走几个小时的山路回家，见一大群叫不出名字的亲戚，还有一咕噜我爸的狐朋狗友，大家还要哭哭啼啼，酒味混杂着烟味在饭桌上我要喝一大咕噜的酒，所有人还要看着我，等着我哭出声显得我很孝顺...真是傻逼至极，更何况我对我爸并没有什么感情，我实在不想回去。


“我不会去的，不会的。”


       在得到我的回复之后，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慢慢变成了哭声，我很讨厌听到这种年纪比我大的人哭，特别是我的亲人，我实在听够了这种恶心的声音，我的姑妈曾待我很是不错，于是我便更加不愿意听见她哭，因此我直接挂断了电话，这样我就听不到了。将电话拉入黑名单后，我躺在沙发上，认真考虑起我爸的事情来。


       对于他的死，我的感触并不大，他是个人渣。我与他已多年未联系，从我高中辍学之后便再没见过他。我也很久没见我妈了，她在我出生八个月之后就跑了，可我并不怪她，因为我没什么感觉，我从未因缺少母亲而感到过伤心，我唯一在乎的是爷爷奶奶。可如今他们都死了。今天听闻我爸的死讯，我并不伤心，但也不高兴，不伤心是因为我想起我爸只有一些痛苦的回忆，没有丝毫美好与怀念，可我说不清楚为什么，我也高兴不起来。我感觉自己的仇恨目标消失了，就好像失去了方向。我躺在沙发上，不断的抽烟，回想关于他的每一件事，多年来我好像与他有些和解了，或者说，我渐渐发现自己本质上也是与他差不多的人渣。


       那些夜里他总是喝的烂醉，家里的玻璃杯总会被他砸碎，他总是那么喜怒无常，他会把人生一切的失意发泄在家里，爷爷奶奶总是忧心忡忡。他总是叫嚣着要杀了我，爷爷总会死死拉住他让我赶紧出去，我就那么呆呆地站着，动也不会动。


       我不能再回忆这些种种了，我总是想起或梦到过去的一切，那些过去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或好或坏他们该死的面容总是出现在我的脑中。我已经花了太多的时间在回忆中伤心，总是抽烟抽的想吐。过去的一切，把我的脑袋给塞满了，怎么也看不清未来。真该死，不知我想了多久，也或许是抽烟抽的太多，我感觉口干舌燥。


       我来到厨房想泡一杯茶，隔壁的屋子响起吵闹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孩抽泣的声音。我听出男人的声音明显是喝了酒，骂人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神志不太清醒。这让我感到非常厌恶，因为我爸也总这么个状态。我回到房间，不断的走来走去，我很清楚隔壁的屋子是个什么情况，我太熟悉家暴的场景了。我点上一支烟，下定决心今天要管这件事。


      我在心里默念起来，“为世间一切苦难鸣不平吧，伟大的家里蹲英雄迎来了需要他的时刻！我将举起长矛向这荒唐的世界发起无畏的冲锋，即便我会悲壮的死去。”


       抱着强烈的使命感，我冲出了大门，挺起胸脯，来到隔壁的门前，却懦弱的不敢敲门。我又跑回厨房拿出一把水果刀藏入包内，再次来到门前。水果刀没有给我带来太多的勇气，我依旧不敢敲门。难道我引以为傲的自诩的钢铁意志连敲门都不敢吗，那么我为磨练它所经历的一切苦难算什么呢？我的脑中不断闪过那些历史上的伟大人物，脾斯麦，斯大林，希特勒，最终定格在了拿破仑的那张画像，他深邃的眼神死死将我盯住，仿佛在质问我的勇气，我猛吸一口烟，再将烟头丢在地上踩灭，马赛曲的旋律在我耳边响起，“拿起武器！”（马赛曲歌词）我对自己喊到，顿时感觉充满了力量，正欲将门踹开，一阵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我意识到屋内的人正向门走来，刚才的勇气一去不返，我迅速逃回屋内，从猫眼中望得一位短发少女从门中走出。向楼上走去，可我确认刚刚听见男人是叫她去买烟，那她为何向楼上走去呢？我迅速在脑海中脑补出她轻生的场景。没有太多的犹豫，我推开门向天台冲去，走上天台，当时正值寒冬的夜晚，寒风呼啸，刺骨的寒冷让我感觉自己如钢铁般坚强，眼前少女的短发在寒风中摇曳，娇小的身躯仿佛摇摇欲坠。我向前走去，听见了她微弱的抽泣，她转头望向我，我这才第一次看清了她的脸，看上去十六七岁，带着伤疤的脸依旧那么漂亮。眼中是比我更深刻的忧郁，看清她的脸后我有些慌神，虽说我来到天台的目的不是想与她谈恋爱或者别的什么，可作为一个男人，看到这样的脸心态还是发生了一些变化。


“你好，我认为你可能需要一些帮助..”


“...”她沉默不语


“呃，我住在你的隔壁，那屋子隔音很不好，你知道的，所以...我都知道的”


“...”她还是他妈的沉默不语


“已经没事了，我知道你遇到了一些困难，不过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 我会帮助你”


“怎么帮？你帮不了我”


“总得试试，请你相信我，我会尽力..不，我保证我一定能帮你，我发誓，无论用什么方式。”


“你是谁？”


“我说过了，你的邻居。”


       在她带着哭腔的声音里，我得知了她叫宁。我感觉真他妈无语，为什么总是别人对着我哭向我寻求安慰。此刻我的声音也有些颤抖，我这时很想装出一种成熟可靠的男人的低沉声音，可我的声音总他妈在抖，我真他妈希望它别他妈的再抖了。天空下起大雨，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不断从她的脸颊滑落，我顺势抱住了她，她将脸埋入我的胸脯，噼里啪啦的雨声盖过了她的哭泣，可我依然能感觉到胸前的颤动，我不断对她说没事的，没事的...我摸了摸包里那把刀，不由的握紧了它，在心中暗暗发誓自己一定会保护她...


       带宁离开天台，下楼时经过她家大门，她用手拉住我的衣角，我能感觉到她有些害怕。将耳朵贴在大门上，传来一阵呼噜声，至少暂时是安全的。我将她带回我的家中，打开了多年不舍得使用的电烤炉，这东西实在是费电。她已全省湿透，冷的瑟瑟发抖。我找出一些自己的衣物让她换上，她红着脸看着我，我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在这里不合适，于是提出自己去门外的楼道等她，让她先洗个澡，便来到楼外抽烟。感觉约莫是抽了他妈一百支烟，她才终于将门打开，我的双腿已站得发麻，可当开门看到她的那一刻，一切的不满又烟消云散，我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明显是大了，可看上去却莫名的可爱，回到屋中，此刻我感觉好幸福，幸福的像是在做梦...我询问她是否感到饿，她点点头，我便来到厨房准备做饭，可她也跟了进来，从我手里拿过刀，询问我是否可以由她来做，我顿了顿，将厨房让给了她。我看着她的背影，这一切来的太快，我有些没反应过来，我来到阳台，此刻夜黑风高，帝星高挂，我从未如此幸福。我将电脑桌收拾了一番，我没有餐桌，电脑桌就是我的餐桌，她做好饭菜后，抬上桌面，我又找来两条椅子，我们一边吃，一边聊起天来。寒冷的雨夜，温暖的电炉，食物还冒着热气。这是多少年来第一次有人陪我吃饭。此刻我感觉需要帮助的不是她，我反倒像条被人抱起的流浪狗。


       黄昏的阳光打在我的脸上，窗外的乌鸦叫个不停，我睁开眼，意识到刚刚的一切只是个梦。我在沙发上回忆我爸的时候就睡着了吧。我感到一阵异常强烈的失望，我不断在屋中寻找她的身影，可是一无所获，窗外该死的乌鸦还在他妈的叫个不停，仿佛在嘲笑我的滑稽。我来到厨房，什么也没有...现在不是冬天，没有食物，没有电烤炉，没有下雨，屋外万里无云，天气大好。隔壁也没有少女的哭泣声，只有一台老旧的收音机传来的模糊音乐声。我来到隔壁的门前，敲响了大门，开门的是一个神情严肃的老头。我询问他是否有个孙女，他说没有，只有个儿子已经死了很多年。我感觉好寂寞...


“我能同你一起吃个饭吗？”


“不，不行，我今天得去老年活动室，他们在那里组织了饭局。”


我本想再说点什么，可我忽然沉默住了。他怎知我梦里花落多少呢？


“年轻人，如果你没钱吃饭，那你应该找个工作，而不是随便到一个陌生人家里蹭饭，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你永远不出门，无时无刻不在家，家里的音乐声总是吵的我睡不着觉。”


“你说得对，先生...你说得对...”


       他关上门，我失魂落魄的走回家中，我几乎要哭出来了，我拿出纸和笔，将梦中她的模样画在了纸上，多么漂亮...梦中的一切又浮现于脑海，我真的快要哭出来了，可我自诩的钢铁的意志不允许我流泪。我不断回想那些历史上的伟大人物，他们的照片不断在我脑海中闪过，坚决的眼神死死盯着我，仿佛在质问我的意志是否钢铁。脑海中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了梦中她的模样，哪有什么钢铁的意志......一滴眼泪从我的眼角滑落。这时候我真羡慕那些能在哭泣声中被我安慰的女人。


        我在梦中看见马蹄与弯刀，那是我游牧的祖先，他们说我是民族的希望，是家庭的未来，可我知道我不是，我只是个会对着梦里女人的画像流泪的软蛋。


       我开始继续睡大觉，钻进梦境。不断的睡觉总让我在下一个梦时就忘掉上一个梦。最后一个梦境也没记住，只有模糊的残片。睡了多久，我不清楚。头疼欲裂，或许是缺氧。枕边已湿透，看来留了不少口水。我不感到任何悲伤，我感到麻木。我成功靠不断的睡大觉从之前的悲伤里脱身。我已经数不清这是我第几次用这招了，总是那么有用。


      长期的胡言乱语终于让我的社交账号被永封了。我并不意外，我认为这是一份荣誉证明，是我反抗的证据。我只好换上小号，我已经很久没有登录过它了。小号里加了不少曾经现实中认识的人，这些人在大号里早都被我删光了。我没想到还能看到他们。翻找中，我看到了熟悉的头像，是玉吗？真的是她。翻看她的空间，她考上了大学，有个男朋友。看起来过得不错。我愤愤的关掉QQ，抽起烟来。没一会我又忍不住打开QQ，想给她发信息，在按下回车键之前我还是忍住了。以我钢铁的意志，怎能按下这个回车键。


       我关掉QQ打开浏览器转移注意力。网络热点一个接着一个，热点总是忽然出现又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存在过。不断出现的热点和爆炸的信息掩盖了这时代下世界的荒芜。


       我感到很多事都在随着时候的流逝而消逝，若不是我脑中模糊的记忆，就仿佛它们从不曾存在过。我偶尔同人提及那些逝去的东西，仿佛在求证它们存在的真实性，我试图寻找那些与我有共同记忆的人们，想得到他们的回应。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得到的回应越来越少了，可我还是固执的忘不掉那些事。


       看着屏幕，最终所有的情绪都转向麻木。这或许是尼古丁的功效。百无聊赖，我决定今晚去喝酒，做完这个决定之后，我便舍弃了今晚来临之前的时间。直到夜幕降临，我才感到今天开始了。


       酒吧里我烂醉如泥，歪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不断的抽烟，嗓子疼的要命，但我还是抽个不停。感觉喝不动的时候，脑海中就会出现玉的身影。一股莫名的劲逼着我又喝下一杯。我不知道是喝了多少了。直到半夜走出酒吧的门。醉的厉害，感觉天翻地覆。门口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孩在争执着些什么。男人情绪激动，一把推倒了女孩。我恍惚中好像看见女人的眼睛看向了我，在向我求助，她侧脸就像梦中的女孩。使命在召唤我。我晃晃悠悠的走上前，靠近后更确认那女人简直与梦中的女孩一模一样。我去让男人住手，男人也一身酒气。抓着我的衣领让我滚蛋。我再次让这杂种住手。他便一拳打在了我的脸上，这拳好像把我打回了16岁，他的拳头和他妈的父亲的拳头一模一样。还没来得及感慨太多更多的拳头就他妈的向我的脸袭来，喝的大醉的我像个残疾人没有办法控制身体回击他，虽然我不断在脑袋里下令让身体出拳，可我的身体就是不听话。我只好倒在地上任凭他踹着我。感觉不到太多的疼痛，但牙龈受伤导致我的嘴里出了很多血。男人看我满嘴的血沫也停下了手。拉着女人离开。我死死盯着他的背影，慢慢的起身，起身抓起了地上的石头就冲了上去，我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脑袋一下他就倒在了地上，头破血流。已经上头的我又对着他的下巴来了很多下。周围的人让我住手，嚷着要报警。我不在乎，我望着女人惊恐的脸，缓缓抚摸她的脸颊。抱住她不断的说没事的，没事的...


“没事吧？”


       一位路人把我拍醒，询问我是否需要帮助，我发现自己躺在地上睡着了，原来我他妈的根本没有冲上去还手，我的脑子肯定是出问题了，那段臆想是那么真实。我起身在包里摸出一支烟，点燃香烟。滤嘴被嘴唇上的血染上一层红色。这让我想起了玉，白色的烟嘴总会被她的口红染上颜色。我喜欢那种感觉。


       失败的英雄决定回家睡个天昏地暗，我将保持决心，期待着我的雄心壮志。我或许会在几天后再来喝一次酒，为了找回英雄的勇气。


       我开始酗酒不断，我也不去酒吧了，在家里不断的喝着劣质白酒，然后整日整日的睡觉。这天她又一次出现了。我并未意识到这是一个梦。我忘记了她的名字，但我这次认真的记住了她的长相，清秀的面容，和下巴平齐的短发，简直如同日本动画里的女高中生。我们的关系更近了一步，她靠在我的身边，我给她读着小说《电气马戏团》


“我不喜欢这个女主...如果是我一定不会这样对待男主。”


“这是为服务故事情节所必须的。”我如此答到


“就一定要塑造这样的悲剧吗？我更喜欢圆满的故事。”


“那往往是不真实的。”


“真实与否有那么重要吗？”


“嗯...”


       我没有反驳她，或许曾经我会毫不犹豫的驳斥这一观点，可现在我却说不出话来。


       下午我们来到街上，主要是为了买她穿的一些衣服，周末的大街上人山人海。我没有购买女性衣物的经验，只得随便跳了家看上去还不错的店铺，我坐在沙发上，等着她挑衣服，每试穿一件，她都会来询问我的意见，不过我对自己的穿衣品味倒也没什么自信，都只能给出一些模糊的评价。说实话，我感觉她穿什么都挺好看。我只在沙发上躺着，等待她挑选完去结账，等待她...


       梦再一次醒了，心中空空荡荡。我感觉口干舌燥，头痛欲裂，最近我时常感觉头疼，是长期酗酒的结果吧，我狂饮了一大瓶的饮用水，可依然口干舌燥。我拿出了前几天一个酒吧里认识的朋友推荐给我的解酒头痛药，吃下一片。头疼有所好转。我在电脑桌前坐下，有些喝醉的感觉，我以为是昨天的酒还没醒透，不过慢慢我感到有些不对劲，我的情绪莫名地愉快，也无法精准的感受时间流逝的尺度，我在不自觉间在电脑桌前坐了三十分钟，可我完全没有时间已流逝三十分钟的感受。仿佛是恍惚间。我有些疑惑，最后怀疑到药片上。这次我一次服下了三颗药片，相同的体验又一次出现了。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过了五个小时。不过我还记得在失去感知前的欣快感。这让我有些后怕，我连着几天没再碰这药物。几天后我并没有出现什么副作用，也没有戒断反应。我推测这是一种效果比较小的精神药品，大概和治疗抑郁症之类的精神药物差不多。醉酒时我总很想试试一起吃药的体验，但又总是犹豫自己该不该触碰这类东西。在查看了一系列精神药物的介绍之后，最终我说服了自己，认为服用这种没有成瘾性的精神药物不会有太大的后果。我开始把药片和烈酒一起服用，这让我体验到了无与伦比的感受。


       睁开眼，已是晚上九点，我感觉疲惫不堪，昨天也是宿醉，我记不清自己为什么会睡在地板上，手里还有一粒药片，我也记不清自己到底连续喝了几天的酒，地上堆满了白酒瓶，垃圾桶旁是昨晚的呕吐物。我打开手机，查看自己酒后在社交软件发表的胡言乱语。我清楚的记得自己发表的言论，却怎么也找不到。我记得我昨天在聊天群里抱怨人生痛苦，世界荒诞，之后又开始大谈历史科学和未来，我记得一群人笑我，有的人让我闭嘴，还有人在阴阳怪气我。然后我以破口大骂回击所有人，以我不可思议的打字速度。之后...之后我好像被踢出了群聊。“奥怪不得找不到那个群，这群杂种...”。在下楼买酒时，我遇到了之前在酒吧门口的女孩，她认出了我，主动与我搭话。


“啊，是你！上次真是谢谢你。”


“呃？哦哦，没有没有，况且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好像没有。哈哈...”


       我们互换了联系方式，她说她叫宁。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肯定是满身酒臭和呕吐物的味道，赶忙别过脸，和宁说自己急着有事离开。


       我开始和宁在社交软件上聊天，互相分享双方的生活，其实是她单方面在分享她的生活，我的生活根本没有可以分享的东西。我依旧在喝酒，这已经成了我每天入睡的手段。每次睡醒打开手机，都能发现昨日醉酒时和宁发的信息，宁总是耐心的对待酒后的我。还说我这么喜欢喝酒，改天要请我喝酒。


      我如期赴约，这天我久违的洗了澡。擦干头发，看着镜中的自己，两眼细长，但两条卧蚕让单眼皮的眼睛看上去没有那么单薄，五官还算立体，脸颊消瘦，眼眶外两条泪痕沟，看上去没精打采，一头自来卷的长发盖过眉毛。我长得绝对不算丑，打扮一下也被几个女性朋友评价过帅，但也不是那种女性普遍喜欢的明星小鲜肉的帅。镜中的自己面相有些不善，神态像个地痞。我尝试漏出微笑，却发现这样的表情很奇怪。又摆回了原本的表情，自己明明没有摆出任何表情，可怎么看都好像在生气。我穿上大衣前往酒吧。宁在门口等我。


“啊，你终于来了。”宁在酒吧门口，身穿一件褐色的风衣，过膝长袜。脖子上系着围巾。


“不好意思，有事耽搁了一会。”其实我没有什么事，就是看了半天的镜子。


“真是，和女孩约会居然让女方等你...”宁假装摆出生气的表情向我抱怨。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是假装的生气。不过，居然是“约会”吗？不过也没错吧，这就是在约会。


       宁选了一个清吧，卖的都是些鸡尾酒，我点了一杯莫吉托，喝了一口没怎么尝出酒精味。这和我想象中的喝酒不太一样，不过和女孩约会也不可能像平时一样喝白酒喝到呕吐断片。要是宁看到那样的我肯定会反感吧。


“怎么样，这家的氛围很不错吧，酒也调的很好喝哦！”


“是，很不错。”我有些结巴的回答。


       宁从刚刚开始一直看着我的脸，让我有手足无措，只好不停的把拿烟的姿势变来变去，我想这时的我一定很好笑。我不停的回想自己仅有一次的恋爱经验，可是那一次是女性主动倒贴，我根本不知道男方应该怎么主动。之后我又让大脑开足马力回忆自己玩的galgame经验，结果发现自己玩的galgame里也全是女性在主动倒贴。可恶，我二十多年的人生经验中竟然找不到一次这种场合的参考案例。


“你在看什么。”我终于想出来一句话。


“没，就是感觉你今天有点不一样。打扮一番还是挺像那么回事的嘛”。还好宁也是主动型的。


“呃...别调侃我了。”。我感觉宁正在偷笑我。


       店内音乐轻松，气氛良好，一杯酒下肚我终于打开了一些话闸子。我点了第二杯酒，叫龙舌兰日出，宁的第一杯还没喝完。宁和我抱怨大学里的几个追求者，她明确表示对他们根本不感兴趣，可就是有几个人缠着她不放。那天酒吧门口的男人就是其中之一。在话题匮乏时我差点想和宁聊我看的那些动画片和漫画，还好最后我忍住了。之后宁又问起我的事情。


“你最近在干什么呢？”


“我吗，我大概，每天睡觉...玩会电脑，我会看历史视频，看点书，然后跑到网络论坛里和人辩经，然后配着酒再吃点药...吃点感冒药，对，我最近有点感冒，”，不对，我意识到这些根本算不上“事”，我都在说些什么。
“不对，我一直以来都在做着伟大的事业。”完了，我好像说了什么比刚刚更搞笑的话。


“哦？什么事业呢？”宁两眼放光的追问。


“为改变这荒诞痛苦的社会而思考，为成为历史风流人物而做准备。”我很自然的说出了这句在现实里无比羞耻的话。


宁用手捂住嘴，然后笑出声来。我真是没救了。


“你真是，太有趣了，哈哈哈。”这笑声发自内心，但我感觉好像是嘲笑。


“...我真的崇拜那些历史上的英雄。”


“嗯，我相信，我没有嘲笑你哦。”宁温柔的说。


       我希望这句话是真的。那我真的会很感动。


       我和宁从酒吧出来，漫步在凌晨的街道，冷风吹来，我不由的裹紧了大衣。宁的短发在风中飘荡。我们一路上说说笑笑，直到在公交站道别。


       第二天我得了感冒。我向宁抱怨今天浑身不舒服。身为家里蹲，我的体质实在是不行。由于头痛的不行，我便吃了两片“解酒头痛药”。这时宁发来消息，硬说要来看望我，可我觉得区区感冒还不至于需要人看望吧，更何况我实在不想让女孩看到我的房间。可终究是拧不过她，我还是把住址告诉了她，我拖着昏沉的脑袋尽可能在她到之前打扫了一番房间，清理出五大袋垃圾。这时门铃响了起来，我给宁开了门。她提着一袋水果，热情的向我打招呼，然后进门，宁的眉头皱了一下。


“...真是腐朽的生活呐。”宁发出这样的感慨。


“有吗...”


“房间里全是烟酒和食物发霉的味道...虽然我知道男孩子的房间应该都很乱，但我还是低估你了。”


“我明明已经尽力打扫了的...”


“诶呀，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啦。不过住在这样的房间不生病才怪呢，还是要多注意卫生才行。”


“我会注意的。”


       宁充满好奇的观察起我房间里的所有东西，然后又不断的问我生活上的事情。再以无奈又有点嫌弃的神情指责我的电脑壁纸太色情。我庆幸她不会看到我硬盘深处的深渊。她坐在我的身边，看我玩着游戏，好奇的问了我一大堆关于游戏里的问题，我索性就让她来操作，宁的操作很笨，我有时会忍不住笑出声。


“什么啦！别笑！不玩了。”宁赌气的说。我依旧止不住笑声，我是个不太爱笑的人，可我现在笑的真的很开心。


       我们又看了几部电影，多半是爱情片，我在此之前很少看爱情片，我不太在乎电影，总是偷偷的看身边的宁，宁看到激动处总会哭出声，眼眶噙着泪的宁也很美。这时我突然感觉刚刚吃掉的药片的催眠劲上来了，我感觉时间又变得忽长忽慢，听不清宁在说什么。


       我做了一个梦，父亲又一次出现了。那些历历在目的童年。父亲喝的烂醉，对着我吼叫，他说当年该掐死我，还骂我妈是个杂种。我妈是不是杂种我无所谓，但别对着我吼啊，这个烂人真是只会对着小孩迁怒吗？父亲的语气回归平静，他慢吞吞的开始和我讲起他的故事。父亲小时候很淘气，我爷爷对此的教育就是打，三天两头的暴打。不过父亲虽然淘气，却也是周围人中最聪明的那一个，可因为种种原因戳了学。妈的简直和我一样，我小时候也觉得自己很聪明，不对，我到现在也认为自己比大部分人聪明。爷爷托关系让父亲到了工厂上班，父亲自此成了一个工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迷上了酒精，我打断了他。我不想听这些屁话，无非就是一个少年在学业上失败后，一番雄心壮志又在工厂的现实中被破灭殆尽，又经历了离婚的失败，接着是对后代教育的失败，四十岁和父母住在一起整日酗酒。在家庭中又是失败的。就是五十年谱写的一系列失败。我实在不想听下去。


“我的痛苦来源于何处呢？”父亲问我。


       我保持着沉默，我自然知道他是痛苦的，来源于外界的痛苦不断扭曲着他，自身的矛盾不断磨耗着他。他能自我分析以总结这一切吗？我无法知道。


“就算你对我毫不在乎，那你能回答你自己的痛苦来源何处吗？痛苦的来源无非就是现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父亲继续说。


       那又能怎样呢，他还能改变现实不成吗。无法和解，他的人生只能必然性的走向这个结局。如果他能停下酒精，或者在当时好好对待我妈呢？这个家庭也会正常一些。真是个杂种，明明已经快五十岁了，还在这样闹别扭。他到底是纠结着些什么？以至于让他这么固执的要和人生抗争到底，我忽然对他火气很大。我童年的痛苦都来源于眼前这个父亲，而父亲的行为又来源于他的痛苦，操他妈的，他不想自我和解就算了，为什么要扯上我呢？


       梦里我和父亲大打出手，他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按在墙上，我发现自己如此无力。就像孩童那样不争气的留下眼泪。父亲的形象又一次化作了小时候心中那有这压倒性力量的大人。我无力对抗他毫无理由的迁怒和暴力。只好放弃了抵抗，只让泪水不断流淌。


“你怎么还是这么软弱？这是我儿子该有的样子吗？”父亲语气平缓的问我。


       真是不讲道理，明明面对无力反抗的强权，作为孩童这才是正常的反应吧。我却还要因此被指责吗？我感觉好难受，窒息的痛苦。我求他放开手，向他道歉。


“懦夫。”父亲放开了手。


       当我睡醒睁开眼时，那句懦夫还回荡在耳边。我无比的愤怒，无法压制自己无尽的怒火与悔恨，梦里的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废物？我明明已经发誓自己已拥有能够直面任何痛苦的钢铁意志。我死咬着牙，眼里泛起泪花，不停的咒骂。“如果再一次，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要杀掉那个杂种，我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而不是像一个懦夫一样求他放手，即便我真的要被掐死，我也绝不会再求他放手。”我不停的这般碎碎念。


       我的情绪在碎碎念中慢慢平静下来，之后停止了自言自语。发了好一会呆，才从地板上爬起来。我的感冒好像加重了，我感觉脑袋发热，头晕恶心。或许是发烧了。我吃掉宁带给我的药，又喝了一点酒，就躺回床上开始睡觉。宁叫醒了我。


“真是的，明明我还在你家呢，你就自顾自的去睡觉，搞什么嘛。你病的很严重吗？脸色很不好呢。”宁先是埋怨了我一番，又关心起我的病情。


       看到她我心中突然无比的委屈，小时候每次父亲醉酒回家时我都躲在被窝里害怕的流泪，抱怨我为什么要整天这般担惊受怕，他的脚步声让我无比恐惧又愤怒。那时我会幻想妈妈会回到这个家，抱住我让我别哭，带我出去玩。我总强迫自己幻想自己进入动画片里的剧情，和里面的男主一起冒险。以忘记父亲就在门口的事实。想到深处我总充满了力量，表情变得坚定些，脸上也挂上微笑。可下一秒父亲就会大叫起我的名字，把我拉回现实。眼前的宁在此刻宛如天使，我抱住她不受控制的哭了起来，心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委屈和解压。宁没有躲避我，只是也抱住我，轻轻抚摸我的脑袋，宛如对待孩童那样。


“诶呀，真是...好啦好啦，我不知道怎么了，但是都没事了，有什么都可以和我说呐。”


“我...玉...不，宁...我爱你...”


“诶？啊？怎么突然说这个？居然在这时候表白...”


       我和宁成为了恋人，我们像所有的恋人一样约会，互诉情话，无所不谈，我向她谈论我所知道的一切，她永远对我的精神世界充满好奇。就算我和她谈论我看过的动画片，历史人物传记，还是物理学科普视频，她从未表现出不感兴趣和厌倦。我们一起看机战片，互相讨论动画剧情。我给她推荐我喜欢的小说，她总是会把每一本认真看完，之后激动的和我讨论文学。我对她诉说自己对社会时事的独特看法，我喜欢她夸我聪明博识。


       我们一起听着EDM喝酒，然后宁拉着我在凌晨去逛街，我们带着醉意爬上山腰，在景区的长亭休息，在寺庙前祷告，下山时。宁走在我前面，我就这么跟着她，听她的絮絮叨叨。她突然停了下来，我也停下。宁回头


“嘿，闭上眼。”宁红着脸对我说。


       我大概猜到她要干什么，听话的闭上了眼，接着宁搂住我的脖子，我们热吻起来。她的嘴唇很软，她用舌头舔吮着我的舌头，这我从未有过的体验。或许是有些醉，我感到有点不真实。


       回家后，我们靠在一起聊起天，宁说她即将大学毕业，应该能找到个薪资不错的工作，宁建议我学点技能，重新开始生活，好好的赚钱工作，等攒下一些钱，找个新的住所，宁也搬进来和我同居。如若是以前有人这么对我说，我一定无比排斥厌恶，要我去融入世俗赚钱好好生活，真是无知可笑，我鄙视这些人。可现在听宁这么说，我忽然感觉也没什么不好。就这样吧，放下过去的一切，和宁开始新的生活，埋藏所有的伤痕，做一个正常的人。现在我有爱我的宁，我感觉充满了动力。现在的我肯定能把工作坚持下去。我依偎在宁的怀里，不知在何时入睡的。


       父亲又出现了，他依旧满身酒味，但神情却异常严肃，直勾勾的盯着我，看得我很不舒服。我突然有些心虚，可很快又与他怒目相望。他把我打倒在地，恐惧很快又吞噬了我，干脆也别还手了吧...我见到了初中时的老师，她不知为什么在训斥着我，唠唠叨叨没个完，说什么烂泥扶不上墙，说什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真是要笑出声，这些人怎么都喜欢说这些站在高点的风凉话？不过是人生幸运了一点，就能以这般态度指责我的是非多错，我认为她没有这种资质。一切过得幸福的人都没有这种资质。我不再理会她，径直走回教室，又看到了玉，她看着我叹了口气。这真让我火大。


“一直这样下去，你以后能做什么呢？”


“什么叫一直这样下去？老子怎么了？就算不读这个书，老子以后也能成为英雄，就算我真的是个人渣，那也是成为个枭雄。改变世界的，载入历史的，这才是在这时代我该做的事。”


“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了？整天把这些话挂在嘴边，你觉得这实际吗？这世界不需要你去改变什么，你最应该做的是改变自己，好好活着，好好读书，以后有个体面的工作，有个不错的人生。说到底，你也只是在通过这些历史英雄故事的宏大叙事来逃避吧。”


       玉的话让我越听越火大。沉迷宏大叙事有什么错？有谁能离得开宏大叙事的英雄故事吗？这里面高远的宏图，史诗的传奇让人忘记眼下的微不足道的生活烦恼。我是在逃避吗？宏大叙事让人直面现实的矛盾问题，让懦弱的人拥有向现实的荒诞冲锋的勇气，给予人敢于牺牲自己的理由和意义。这有什么错？哦当然，玉不可能知道，她只是个幸运的懦夫，没有苦难的人没有理由信教，不信教的人又怎愿倾尽所有去支持十字军的东征呢。想到这里我不愿再与她争吵，玉的身影也消散不见，我又一次看见我爸，他正踹着倒在地上的我，心中的怒火烧得正旺，我想起上次做梦时候的悔恨。我发誓我要杀了他，即便比起给予我痛苦的他我的力量是多么的弱小，可我重新想起了我的勇气，比唐吉可德更加坚毅的勇气，我将对痛苦的来源发起一次又一次的挑战。我拿起桌上的水果刀，一把扑了过去，刀插进他的心脏，他在我的身前倒下，没有任何遗言。史诗的成就感占据了我的内心，我已经变得伟大。满意的离开。


      宁在得知之后。宁生气的质问我为什么要杀人，这是我们第一次爆发争吵。


“这么说吧，我想做拿破仑，所以我杀了。”


“那么约定呢，重新开始好好生活的约定呢，若是杀了人，还能开始新的生活吗？你抛弃了我做出这么自私的选择，我对你很失望。”宁含着泪，哽咽地说。


“我...我并没有想过这样，但是我的内心...我解释不通了。宁...我很抱歉。”


       宁沉默了良久，我很想说我现在就去不杀父亲，我们再重回约定的那一刻，可宁没有让我这样做。她只是静静的沉默，我也跟着沉默。


       当我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头痛的更加厉害，精神恍惚，想不起入睡前的事情，床边有白酒和药。我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喉口如刀刮火烧。心里说不上来的奇怪的感受，沉默着。我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不过尼古丁和头疼压制住了我的情感。


       为了见到宁，我一口吃掉了最后的药片，我无论如何要再见她一次，果不其然宁又出现了。我欣喜若狂，抱住宁，宁也抱住了我，语气柔和地说她要走了，我惊慌失措，情绪激动，不停的问她为什么。


“你应当去成为拿破仑，整天幻想女孩来拯救自己的生活可没办法成为拿破仑呢。诶怎么又哭了...我还真是让你变软弱了，唔...”宁微笑的对我说。


       我想回答些什么，可已经泣不成声。


       我有一个月没有再喝酒和吃药，头疼自然而然的好了，我也一直没见到宁。我终于确信宁根本不存在。我整日郁郁寡欢，思念没有随着时间而消逝，我努力回想和宁在一起的所有画面，不合理的和合理的。思念越来越沉重频繁，我实在无力独自靠尼古丁承受了，只好又把酒精和睡大觉这两位大将请了出来。这三招百试不厌，我又一次心如钢铁。我整日吹嘘自己的钢铁意志，自然也是有些手段。


       在这期间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是玉，还是宁，我不清楚。无所谓，我记不清梦的内容，但我不想再为梦感到伤心。即便留下眼泪，我也要嘴硬说这不是因为那些梦。

yuzeYZ@

没人呐，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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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卡西

好好生活好困难啊

yuzeYZ@

阿卡西 发表于 2023-06-07 19:36:47
好好生活好困难啊

现实中的大部分人往往不会这么倔强的闹别扭，不过这是小说。还有感谢你能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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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卡西

yuzeYZ@ 发表于 2023-6-7 21:02
现实中的大部分人往往不会这么倔强的闹别扭，不过这是小说。还有感谢你能看完。。

  -- 来自 有消息提醒的 ...

写的好凌乱，但总觉得是故意这么乱，我也有过一段为时不短的家里蹲生活，家里蹲那一段比较能共情。
全文都给我一种压抑和平淡的感觉，没有高潮和神转折，开始得很突兀，结束得也很突然。
就好像无趣的人生一样。

憧憬鲨

语言和人物感觉有点不太搭得上

yuzeYZ@

憧憬鲨 发表于 2023-06-07 21:43:36
语言和人物感觉有点不太搭得上

对不起，作者是个不太和人说话的家里蹲。写作需要足够的生活经验，但我实际上根本没遇到过玉，宁那些女孩。。。我没有任何游戏动画以外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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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medios010000

小说写的像流水账传记/日记

—— 来自 OPPO R11, Android 8.1.0上的 S1Next-鹅版 v2.5.4

FML2009

对白有点出戏，不像是国人。堕落的经历写的挺细节的看的血压高了。结尾挺喜欢，不过主角到底是毁于自己还是毁于父亲有点割裂

—— 来自 HUAWEI BKL-AL20, Android 9上的 S1Next-鹅版 v2.5.4

yuzeYZ@

FML2009 发表于 2023-06-07 23:36:21
对白有点出戏，不像是国人。堕落的经历写的挺细节的看的血压高了。结尾挺喜欢，不过主角到底是毁于自己还是 ...

好的，感谢你的阅读，我还在慢慢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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憧憬鲨

yuzeYZ@ 发表于 2023-6-7 22:00
对不起，作者是个不太和人说话的家里蹲。写作需要足够的生活经验，但我实际上根本没遇到过玉，宁那些女孩。 ...

翻译腔好浓，大家说话都有点别扭

yuzeYZ@

憧憬鲨 发表于 2023-06-08 10:13:36
翻译腔好浓，大家说话都有点别扭

看外国小说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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