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性长文】堕天骑士团的誓约

追踪者

“叔叔……我……我今天跟班上的一个女生告白了……”



夏夜，和我一起坐在后院乘凉的、才刚上高中的侄子突然扭捏地向我开口了。



“哦？”我手中随意拾来玩弄的一截树枝“啪”地折成了两段，但我仍平静的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我……现在脑子里都还很乱……”侄子结巴着继续说下去，“虽然她答应我了，可是……这是我第一次……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女朋友相处……”



“原来如此。”我和蔼的笑了，“所以……你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些指导，对吧？”



“……刚才的确是这样想的，可是……”



“可是……？”



“可是我又考虑了一下，叔叔你这么多年都没有交到过女朋友，所以就算问你大概也没有用吧？”



我不动声色地压抑住将侄子口中塞进抹布再把他沉入池塘的冲动，仍旧微笑着回答道：“看来，你对叔叔有很深的误解。我并不是找不到女友，之所以单身至今，只是为了履行和几位朋友的约定罢了。”



“咦？什么约定？”毕竟还是个小孩子，侄子的注意力很快被引开了。



“少儿不宜。而且，那可会是个很长的故事……”我抬头望向皎洁的明月，耳边仿佛又响起那晚的觥筹交错之声……









“吾等在此宣誓，‘死死团堕天骑士团——XX学院分部’就此成立。吾等身为团员，应恪守骑士团之规章：洁身自好，不乱搞男女关系，不为求被窝之温暖向女生折膝谄媚，皆信一切随缘！”



“喔！”围坐在一张小方桌前的几个年轻男子，用力将各自手中装满了啤酒或是果汁的杯子碰撞在一起，狂热地响应着。





曾经有一位著名的漫画家说过，“拥有相似的特殊体质的人往往会相互吸引”。姑且不论这句话的泛用性如何，至少它完美地解释了我初入大学时所遭遇到的境况。



“堕天骑士团”——理论上说它本来应该算是“情侣去死去死团”的中坚力量。这里的骑士和一般的死死团员不同，他们并非因为无法把到妹子才沦为团员，而是因为某些原因对女性产生了绝望感，才开始拒绝恋爱而保持单身。因此，虽然在客观条件上来看，相当比例的堕天骑士具备随时脱团的素质，但他们却从来没有轻易动摇过，这比起那些没有信仰只不过屈于现实才加入死死团的那些家伙要可靠得多。然而，不知是何时，“不想脱团的团员不是好团员”的舆论占据了优势地位，本来在数量上就很寒碜的堕天骑士团才被迫慢慢淡出了民众的视野。





当然，在我们入学不久聚在一起干杯的那个晚上，形势还没有严峻到这种地步。我们的大学是在郊区初建成的学院，周边没有任何被开发的相关产业，包括很多人生活标准的底线——饭馆或网吧或一切商店之类，除了聊天我们没有任何杀时间的娱乐方式。当一个寝室的成员轮流把自己开学前准备好的故事讲完以后，时间才过去了两天不到。之后我们都寂寞得不知所措，甚至会去抢夺墙角里扫除漏下的半截报纸广告——哪怕只要是阅读到这种无聊的文字，便已经感觉到非常充实了。一周后，当各个寝室所交换过的残缺报纸也被围观完毕，入学典礼终于召开了。



大部分同学都很兴奋，不只是因为我们终于有了阅读以外的事可作，而是入学典礼上根据部分优等生的高考成绩直接任命了一些学生干部。于是干部们可以根据自己的职位光明正大地跑到女生寝室讨论治学纲要或如何解决伊拉克的石油问题，而其他路人也可以以自己是“某某社团干部的室友（或室友的基友）”的理由去搭讪女同学了——毕竟我们生长在一个以含蓄见长的文明古国，以搞校务工作的大义去搭讪比“俺想和你困觉”好过许多。



我倒是很庆幸。寝室里虽然有个学生干部，却没有依靠他的关系去泡妹子的无耻之徒，甚至这名干部本身也没考虑过去活用自己的身份。于是“入学典礼以后那个寝室的家伙还靠看报纸广告来打发时间”的传言传遍了了整个男生宿舍，这传言虽然听起来让人不大愉快，但数名志同道合的朋友却因此随即与我们联系上了，并不懈地升华着彼此的友谊。终于，在一个寂寞的夜晚，我们在寝室里铺开从一个小时车程以外的市中心带来的酒肉聚在了一起。





“哼，一看见学校没有明言禁止恋爱的规则就大张旗鼓的凑上去了……看来不过是些小屁孩罢了。”与我同寝室的松林举起了酒杯。



“啊啊，那些没有经验的家伙这么可能知道，恋爱可未必是什么幸福的体验啊。”住在对面寝室的coco也举起果汁与他碰了一下。



“女人之类的生物，只不过是用来降低男人的智商罢了。”我也举起杯子，随后一饮而尽，“我也是刚领悟到这点，否则我怎么会放弃更好的学院来到这种新建学校呢？”



还剩下的几名尚未能碰杯的路人甲乙丙丁对我擅自抢先喝酒的行为措手不及，然而在当时同病相怜的氛围下却难以对我横加指责，于是他们也纷纷捧起了酒杯：“没错，女人什么的，最讨厌了！”



于是，那天晚上，“死死团堕天骑士团分部”成立了。我和coco两人带头力推松林为分部部长，这是因为我们一致认为松林的样貌决定了他很难脱团——是的，没有什么比一个集团核心领导人的忠诚更重要的事了。当然我们没有蠢到说得那么露骨，只赞美他脸廓的线条正代表了我们的精神——方正、刚直，没有任何圆滑的曲线。





正如我前面所说的，这个分部里的男人们并没有谁是生下来就缺了个把而因此仇恨女性，事实上我们经常聚在一起观赏各种人体艺术片——但无疑我们之前都曾经被女性伤害过。“因噎废食”虽然不是最聪明的办法，但它的效果非常稳定，对于素质参差不齐的我们来说，这是确保所有部员都能使用的唯一战术。况且，相当部分的部员观念略显偏激，在此时提出中庸的论调只不过会被扣上“背叛者”的帽子罢了。



更重要的是，那个时代的大势——世纪交错之时的主流的道德观念本来就不提倡在校大学生恋爱，校规甚至表示会对同居的学生给予处分。我们顺着时代的风向前进，我们头上顶着无际的青天，我们坚信自己的主张就是正义！





有光明，就有黑暗。随着校园生活逐渐步入正轨，秉持着与我们骑士团完全相反的教义的一股暗黑势力催生了。他们叫嚣着“这一届的女生都是些恐龙”，一边却口不对心地将那些被他们贬低的女性拉进阴暗处为所欲为。我们之间势不两立，却迫于和谐的社会环境不能大打出手，只能在平稳的表面生活下暗中较劲。他们经常挑衅似的在我们面前炫耀“你们知道女生的XX是怎样的触感吗”，而我们则不屑的回应，“龙骑士的坐骑，我们这些平民怎么可能了解得到？”



不过，虽然同伴们在与龙骑士舌战的时候确实很积极并充满了激情，但部长在私下却非常担心叛徒的出现。我们打出的口号固然算得上义正言辞，但部员之间并不深入了解彼此的底细，也就不知道谁是真正的死心塌地地拒绝恋爱，而谁又是暂时没条件把妹仅仅是来团部寻找慰藉。相比绝对是一心一意为了和女人困觉而行动的龙骑士们，当前无法确定纯度的堕天骑士团内部的凝聚力其实很成问题。而部长又尤其在意coco和我两人：coco身材高大面容英俊随时可能被妹子倒贴，而我则拥有对一定距离内的女性乱搭讪的恶习，在他眼中，我们两个简直就是时刻都可能变节的叛徒预备役成员。



自认为忠诚度全满的义士受到这种质疑，当然会不大愉快。关于coco的想法，我并不知道，不过他这般条件却混到这种境地，多半也是曾经真心喜欢过某位妹子，然后却给她抛弃了吧——把这种烂俗的故事套在血脉纯正的堕天骑士身上，虽然细节依旧不可考，大方向却总是不错的。但我知道自己能在悬崖边上跳舞，却不越雷池一步，则全靠我有一颗缩卵的心——其实“缩”都还并不能很准确地描述我的心态，应该说“抗拒”更加恰当。总之，这让我们很委屈就是了。



部长的观念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身边的部员们，我和coco便开始被身边的同伴用异样的眼神注视起来。而当正式开课以后，学生们根据自己的兴趣结成了创作小组，每天都跟着一群女生扎堆的我们就受到了更多质疑。我只是很鄙视这些同伴们的敏感，因为我相信男女之间是存在纯友谊的，尤其是在彼此的素质都够不上对方的择偶标准时。但隔壁寝室的“河童”同学则很让人厌烦，只要是我和某个女生多扯了几句，他晚上便一定会串门过来，用他那对猥琐的小眼睛斜视着我，坏笑着问“你小子跟XX的关系是不是有些不对了”——说起来，如果不是松林长得太出类拔萃，我和coco多半会推荐他做部长，也难怪他总拥有这种近似于干部的自觉性了。只是当时我并没有想到，将我们从这次“信任危机”里解救出来的，竟然正是这个猥琐的家伙。





将部员们的注意力转移开的那个事件发生在一个秋风萧瑟的周末。河童的父亲来到了学校，随后又将河童带去了市中心，这本来是很不起眼的事。然而，一直挨到入夜才独自返校的河童是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走回寝室的，面对周遭传来的好奇的疑问也低头不语。直到第二天早上，与他同寝室的coco才匆忙敲门过来，告诉我们，“河童昨天是让老爸带着去市医院做了割X皮的手术”。



这还了得！



古语有云：“工欲善其身，必先利其器。”四川也有句俗话：“不想吃干饭，何必围着锅边转。”总之，河童的这一手术无论如何不能理解为他只是为了利尿，这分明是在赤裸裸地谋划叛团！消息传开以后，无数不明真相的部员便天天堵在河童的寝室门口要求围观犯罪证物以便展开批判，再没人关注我或coco又跟哪些妹子搭过了话。这事起码被热炒了半月之久，围观群众才渐渐意识到，没有哪个妹子会因为河童处于随时可以出战的状态就去和他交往，而河童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仍必须拼死反抗龙骑士们的挑衅，他依旧是值得大家信赖的战友。于是堕天骑士团暂时呈现出一片和谐，真是可喜可贺。





总之，虽然内部起了一些波澜，但在大学生活的第一年，我们在与龙骑士的对抗中还是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这也要感谢当时学校强制所有学生必须住校的政策。男女生寝室之间的来往被控制得非常严格，深夜更会有学生会的干部查寝——这支干部队伍中也混入了坚定的死死团员，他们嫉恶如仇，是值得人民信赖的好公仆，一旦发现有行为不轨的男女干着苟且之事，哪怕对方是天王老子也敢立斩于马下。所以在我们面前趾高气扬的龙骑士们其实只能如鸡鸣狗盗之辈一般在地下行动，结果这一年我们学院里开始流传着一些与众不同的“校园的N不思议现象”：譬如放课后本该无人的画室自动反锁，内中传出诡异的“啪啪啪”之声；又或者在位置偏僻的草坪中，经常发现若干被压垮的杂草形成姿态舒展的人形凹陷痕迹之类……



但是，临近学期末的一次突发事件——“世界杯和谐”，冲垮了当时前景一片美好的政治格局。那年的世界杯直播仍旧是在夜间进行，而严格的寝室管理员们却照例每晚十二点准时熄灯，于是激进的学子们将寝室里除了床架以外的所有物品都扔到了楼下进行抗议，并进一步提出要求学校允许学生自行在校外租房。本来对这个提议保持着观望态度的堕天骑士团，不知是谁说了句“在外租房的话，咱就能一直看毛片到半夜了”，于是一群失去政治远见的部员们也纷纷加入了请愿的队伍。在浩大的声势下，学院终于同意在第二学年开始给予我们的要求一些妥协。





起初学院要求在校外租房必须提出正当的理由，因此大家的说辞都很是堂皇：“需要独立的画室进行艺术创作”。之后无数对艺术充满了热情的学子就两两一组涌入充满了自由的空气的画室里，把自己穿着得如同人体模特一般，干尽了艺术创作之外的所有勾当。再之后那些第一年经常在课堂上缺席的家伙们也反应了过来，纷纷表示他们也需要独立画室培养艺术热情，结果一大半人都搬出了学校，所谓的审核制度最终沦落成了一纸空文。



在一开始，虽然曾经聚在一幢寝室楼里的战友被分散了，但我们并没有明显的感觉到局势的变化。我也在校外租了房，并很快配置了一台电脑和游戏机，许多无所事事的老部员们也因此经常聚在我家里玩乐，并象往常一样说着女人和龙骑士的坏话。学校也依旧三令五申，表示绝对不允许出现那种以创作为名在校外乱搞的行为，于是我们也就仍然抱着和之前一样乐观的态度围观着忙碌的龙骑士们笑而不语。结果学校却并没有能力去执行这个看似严厉的校规，随着出租房周围又新建起一群小旅馆——这下连无力租房的贫困学生也能攒点钱出来打周末炮了——我们开始感觉到了危机。到最后，还会经常来我家玩游戏看毛片的只剩下coco和河童，我才深刻地认识到形势已经逆转，被围观的是已经沦落成弱势群体的我们。



“时代的风向……已经改变了！”



这是coco某天晚上在我家玩“暗黑2”时发出的叹息。那是隔壁突然发出的没有任何掩饰的一对男女的喘息与呻吟声，猛然中断了他的操作，令他一身极品装备的野蛮人含恨沙场。





眼看团将不团，我突然想起了已经被我们遗忘的部长松林。松林也在校外租了房，但他跟我们没什么共同爱好，之后也就往来得很少。如今看着组织就要溃散，我才想到，或许也该去跟他聊聊了。



我来到松林住所的楼下是将近中午，连喊了他几声却不见应答。我以为他人不在，便准备离去，这时却听到了他懒洋洋的声音：“……谁？什么事？”



我抬头向传出声音的窗户看去，映入我眼帘的竟然是一张女性的面孔和往下一直裸露到乳沟才被墙体遮挡住的躯干。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只以为松林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异变。数秒后，松林那张熟悉的脸才也漂浮到窗口的可视范围当中，和那陌生女子一起并排看向呆若木鸡的我。



“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猛然清醒过来的我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我讨厌现实，讨厌它缺乏小说或是电影中的那种严谨。如果是在文娱作品中，让松林这样条件的角色毫无预兆的率先叛团，读者们肯定会大骂作者异想天开无视常识无视逻辑。但现实总是蛮横无理却又不容反驳，我不知道如何去投诉上帝的编剧。





“Coco……我们看错人了，松林他……已经叛团了……”



我无力的向来到我家玩游戏的coco和河童吐露出这个消息。河童立刻扔下手柄愤怒地叫嚷着“这不可能”，而coco仍旧平静地操作着“暗黑2”。只是当我看向显示器屏幕，却发现他只不过是在将一个普通的道具在包裹与储物箱之间反复来回摆放而已。



“大家……终归都只是普通的死死团员罢了，一遇到机会，就会毫不犹豫地脱团……什么‘堕天骑士团’，只不过是我们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我继续自顾自说着义愤的话。Coco终于放下了鼠标，回过头来看着我，想要说些什么。



“喂，coco是在这里吗？”房门忽然被不合时宜的撞开了，一个男人将半个身子探了进来——这位是住在我隔壁的邻居，就是曾经参与过害死coco的野蛮人的那位。



“嗯？什么事？”coco一脸不解地看着我那位邻居。Coco只是来我家玩游戏时偶然认识了他，他们之间也只是点头之交而已，不知是什么事会让彼此间扯上关系。



“你出来吧，我有好事跟你商量。”邻居一脸的神秘，直到coco跟他一起走了出门，才又丢下多余的后半句话：



“我们系里的一个女生，想跟你交往。”



我和河童都听见了，我还瞥见门外走廊另一侧站着一个仪表不俗的女生。狭窄的房间内充斥着电脑机箱和游戏机排放出的热气，可我竟顿时感到寒冷彻骨。我想河童也和我一样，因为我听见他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时间仿佛凝固成了糊状，流逝得分外缓慢。我们都担心又将要失去一位战友，而之后，幸存下来的两个人之间还充满了隔阂。松林的故事让我相信一切皆有可能，我不再信任河童那个一入学就做了环切手术的家伙；而河童一直认为我要脱团的话会比他容易，多半对我也心存顾忌吧。



河童不耐烦的在屋内走来走去，我心想不能自乱阵脚，只好强撑着给他打气，说coco是个好同志，对他有好感的妹子一直都有，也没见他叛团啊？你一定要相信自己的战友，他是久经考验的战士……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coco终于回来了。Coco脸上挂着坦然的微笑，全身都闪耀着一种背叛者所不具备的神圣而崇高的光芒，我和河童终于在焦躁中等到了我们想要的回复。我们热情地向coco询问，他是如何深明大义地拒绝了一位白给的软妹。



“你忘了我们曾经立下的誓约吗？”



Coco简洁有力的回答，直接震动了我们的灵魂。是的，与大一时代的优势地位相比，我们骑士团确实是输掉了一场战争，但我们却发掘了一位英雄。Coco是真正的堕天骑士，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拥有信仰的赤诚之心绝对不会向时代的大势妥协。我们失去了很多，但却得到了这百炼的赤金！

追踪者

学校在大二进行了分系，我选择了绘画系，而coco与河童则选择了设计系。随着课程的深入，不同的流派风格对我们的日常生活开始产生了一些潜移默化的影响。绘画系的作业大多可以独自完成，于是我通常都是宅在自己家里学习娱乐一并解决，连以往的搭讪爱好也荒废了下来；而设计系则很强调团队作业，学生们渐渐形成了固定的创作团队，coco的团队里自然几乎都是倒贴过来的妹子，以及死活都要跟coco粘在一起的河童——当然他绝对不是为了跟coco搞基。



虽说形势看起来相当凶险，但有了上次的经历，我便对coco给予绝对的信任。另外，每次在街上看见他们团队，河童也都被妹子们冷落到几个身位以外，所以我对河童也是很放心的。因此，尽管那段时间他俩来我家聚会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但我并不以为意，只顾埋头过着自己的死宅生活。那时候，我天真的以为，我可以在这平静的氛围中，守护着自己小小的理想，安然地度过大学时代。



就在coco成为英雄之后不久，一个叫“阿风”的与我同年的设计系女生成为了我的新邻居。阿风并不是团员，她的男友是和我同系的一名男生，只是他仍住在学校宿舍。因为阿风已经有主了，我跟她来往的时候也就没什么压力，反正她没道理会影响到我对信仰的忠贞——堕天骑士团员连倒贴的妹子都可以不要，更何况松土什么的最讨厌了。



但是，问题在于阿风的男友。



直到现在回想起来，我也在怀疑这位男友与阿风交往最初的动机是否仅仅是出于寂寞。之前我就说过，这个学院建立初期实在太缺乏可供娱乐的场所了。起先他每次来见阿风的时候，就都会拖着阿风一起跑到我家来围观我玩电脑，后来我觉得过意不去，便换他来操作。到最后，就成了他每次来霸着电脑玩，反而留下我和阿风两人百无聊赖地唠嗑着打发时间了。



再过了一两个月，这位仁兄说服家里给他买了台电脑安置在宿舍里，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在阿风的家里看见过他的身影了。



但是阿风似乎是在那段被冷落的时间里养成了每天和我聊天的习惯，而且我们的共同活动还渐渐有了更广阔的发展，譬如一起吃饭，一起喝酒，一起散步，或者协助她她画设计图一直工作到半夜。其实，这些琐事中的大部分行为我们在之前也就一起干过了，只是如今她也成了单身，这便令事情的性质发生了变化。





偶尔过来我家一趟的coco和河童看出了一些端倪。某天，他们终于含蓄地对我提出了质疑，我立刻条件反射般地进行了驳斥：



“这只不过是纯友谊罢了！”



见我坚决否认，coco便不再追问，倒是河童还反复跟我念叨了几遍“你可别骗我们啊”。我心想你丫有资格废话么，我好歹也是团部元老，你这一开学就有过叛团行为的家伙凭什么来挑剔我啊？



然后，那天晚上，我向阿风告白了。



……请不要鄙视我，我之前跟coco说那些话时真的没有欺骗他们的意思。只是，当晚上我陪阿风又画画到半夜时，她突然从背后揽住了我并对着我的耳朵吹气。从来没有这方面经验的我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我只依稀记得电视里的角色们在这种情况下都是回搂着对方一边喘息一边说“我喜欢你”。于是，我便照做了。



阿风并没有对我的告白作出正面的回应。但她那以后每逢夜深人静与我独处的时候，都会抱着我做一些明显超越友情但作为情侣又还不够劲爆的事情。我便也傻傻弄不清楚自己究竟算不算是叛团了，只是再看见coco和河童两人时，总觉得心怀愧疚不敢与他们对视。尤其是coco，我一想到他给妹子发卡时的英姿，更越发觉得自己卑微。



其实那时我的心情也是很矛盾的，甚至事后我有些后悔当时过于轻率地告白，我一向都是主张“一个人也能活下去”的先锋，现在竟轻易沦陷，该以何颜面去对应过往的战友？即使除去这些面子问题不谈，我自身对恋爱也还是有恐惧感的，初恋的阴影太过浓厚，让我不敢相信自己会轻易获得幸福。我不清楚阿风究竟是喜欢我什么地方，也不清楚她为什么不肯直接答应做我的女友，所以我也不知道要如何紧紧把握住她，我怕她会像我的初恋一样，会突然地离去。阿风的暧昧，或许也是给了我一点喘息的时间吧。



不过，在我内心斗争尚未作出结论时，意外便发生了——不，或许算不得意外，天下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当一天晚上我搂着阿风看碟时，忘记上锁的房门被推开了，站在我眼前的，是一脸惊愕的coco和河童。



阿风知趣地跑回了自己房间，河童立刻开始细数我们当年的誓约来表达他的愤怒，大呼就算是他割下一百圈X皮也及不上我此刻的无耻行径，随后便摔门而去。Coco倒是平静地坐了下来，慢慢在我电脑上翻阅新增的游戏和电影。



面对coco的冷处理，我到有些过意不去了，只好故意绕开核心跟他说你看最近你们也没怎么过来，我都忘记把这事先跟你们说一声了。



“喜欢人家的话，就好好相处吧。”coco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显示器上面，“你的话，应该不会只是为了欲望而接纳一个女孩吧？”



战友啊，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亏得你还如此信任我，回想一下，我会这样陪着阿风暧昧，似乎确实只是想找个女孩子来抱，只是想有个人来代替心中那个早该逝去的影子罢了。



察觉到自己的真实想法竟然如此龌龊，我便陷入了更深的犹豫。我早已厌烦了当买单的好人，但我也从没打算要去做人渣。但阿风并不知道我此时的矛盾，她仍旧积极地拉近着我们之间的距离。



然后，最终的考验降临了。



学期终结，仍然和我一起留在学校等待客运高峰过去的阿风，做出了很直白的暗示：她嫌自己的房间太冷，便在晚上爬上了铺有电热毯的我的床铺。虽然我觉得她应该知道，那破毯子早就坏掉不能制热了。



在阿风已经躺在我床上的同时，我很淡定地在旁边用电脑玩KOF——好吧这时还干这事说明我很已经不淡定了。但我很清楚，我们的暧昧已经到头了，我现在就必须做出选择：上，还是不上？！



其实我个人还是觉得这事最好是等领证以后做起来才最没压力，但现在女方已经主动了，由不得我跟她慢慢解析自己的道德观念。书上也说过，如果这样了男生都还不作出回应，就是在掉女方的面子——一般说来男人本也没有太多犹豫的必要，啪一下又不会怀孕，我是说男人不会。



但我还在努力争取在最后的时间里给自己一个定论：我究竟爱不爱阿风？如果连这个底线都肯定不了，今天的一切，或许就会成为我种马生涯的开端，我将会成为那些没有节操的龙骑士的同类了。



最后，在卢卡尔被我抽死了三周目以后，我退出了游戏。我扶起已经快要睡着的阿风，温柔的对她说：



“天晚了，你回去睡觉吧，别着凉了。”



直到最后，我还是确定不了自己的心情。所以，我希望起码不要作出会让自己后悔的行为。那晚送走阿风以后，我被自己崇高的品质感动得泪流满面。



同年二月十四日，阿风发给了我一张“我们还是做朋友吧”卡。



我并没有料想到会有这样干脆的结局，即使之后的反思让我想明白了两件事之间的联系。我为阿风的武断而愤怒，但我更庆幸，我果然没有真的爱上她。这次的打击远不如初恋来得沉重，果然不爱就会不痛。





好消息会比坏消息传播得更快。我回归团部的消息立刻就被那帮团员朋友知道了，他们纷纷赶来道贺，其中很多人之前压根都不知道我差点就脱团了。但他们都是心胸宽广的人，并不介意我过往的行为，只要我现在依旧和他们一样是单身就很好了。



河童继续成为我家的常客，本来家里那台已经停产的游戏机并没有什么新游戏可玩了，但他似乎每次看见空荡荡的房间和孤零零的我，脸上就会涌现出一股发自真心的愉悦。Coco倒是依旧来得很少，之后干脆不见了人影。我那时并没有在意这些，只管闷在家玩游戏，除了上课断绝了一切外界联系。



之后直到大四，我的生活都更加简单了，我很满意这种状态。后来偶然去找一个同学时他不在家，便在他隔壁的女邻居家里坐着聊了一会，隔几天又在街上碰见这位妹子被她追问我的住址，我便岔开话题落荒而逃。别说我太神经过敏，这又不代表她要追求我。可是我怕了，我真的怕了。





河童来我家玩游戏的时候，聊起了coco的近况，说最近去他家也找不到人了，无论什么时间。正巧我第二天在街上碰见coco，便跟他说了这事，coco笑了笑，说自己这段时间都在胖子家里玩游戏。



我把这话转给了河童，河童只是点点头“哦”了一声。谁知他玩了会游戏，又把头扭向了我：



“胖子是谁？你认识？”



“不认识。你跟他在一个学习小组你也不知道？”



“不……不对！他以前的朋友圈子哪有你我都不知道的？胖子……究竟谁是胖子啊？！”



我从河童过激的反应里看出了情况有些反常。隔天河童便在学校里逼问了coco，果然胖子什么的只是个虚构人物，coco有女朋友了，而且这段时间里，他都住在女朋友家里。



对河童来说，这情况比我那次更恶劣，因为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这下即使每天看着我这张负犬的面孔也无法再慰藉他的心灵了，河童消失在了我的视野当中。



后来coco带着她的女友来过我家。他女友是学习小组里的同伴，令我有些意外的是……她长得实在不算好看，配在高大英俊的coco身旁，就更加显得寒碜。但coco似乎很重视她，一举一动都透着对她的上心。



我跟coco说：“想不到你也会脱团。虽然我没什么立场这么说你，但我一直认为你会是真正的不近女色的堕天骑士呢。”



Coco笑笑：“你误会我们当初的誓约了吧？我只发誓自己不会为欲望而恋爱而已……无论是普通的团员，还是堕天骑士，没人真的愿意一个人走完一辈子的。我入团，是因为我坚信自己只有遇到了真爱才会行动。即使不渴求广义上的女人，谁会不愿意被真爱眷顾？这个女孩很好，我决定为了她而叛团了。”



Coco的话引起了我的反思，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走上了另一个极端。但是，我没有时间慢慢调整了，学期快要结束了，我的大学生活也要画上句号了。





毕业答辩前最后的时间，没找到人组团的我在家埋头独立完成毕业创作，家门突然被敲开了，站在门口的是一位同班的女生。



“抱歉突然打扰你，我的毕业作品也是一个人做，可是有一部分内容我自己实在完成不了……有空的话，你能不能帮我指导一下？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我很奇怪她为什么找上了我，因为班上画得比我好的人有一大把。但我没有说出口，这样她会以为我在推脱。反正大家都要各奔东西了，举手之劳的话，不妨做了这点好事吧。



于是她便到电脑前一屁股坐到我身旁，开始把自己的作品拷上去拿给我看——唔，这里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我习惯坐下时将两手放在身体两侧，她又坐得太近，结果就把屁股整个压在了我左手上。我抽出来也不是继续这么放着也不是，于是只好心神不定地看着显示器发呆。



终于到作业讨论完毕，她站起身，一回头就看见了我还在发麻动弹不得的左手。我瞬间脑补出她尖叫着给我一耳光的画面，结果她只是笑了笑，然后继续邀请我下次能去她家帮忙。





在她家忙了几天，终于完成了需要帮忙的部分，我告辞离开时，她突然拉住了我的手：



“你好像很讨厌跟别人来往似的。上课的时候，都很少看见你说话呢。”



“嗯……我性格不好，话说，你怎么会想到找我帮忙的？我们以前也没说过话吧？”



“大二时看你画的一个短篇作业，觉得很有趣啊，一直想请教你，又总是没什么机会……”



“是吗……谢谢……”我轻轻把手抽了出来。越说下去，我就越感到有些心酸。我突然想起coco脱团时说的话，我怎么从来没留意到身边也有这样的女孩子呢？但是，一切都晚了，我们的大学生涯已经结束了……忘掉了身边的现实，只想抓紧幼稚的幻想，却无可奈何地看着这虚幻在手心里散去，最终只能留下一声叹息。或许这就是青春、这就是中二了吧……





毕业典礼前几天，周边那些玩阶段性恋爱的龙骑士们也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们拼尽全力来把握起最后的时间——一旦入夜，很多房间里都会传来淫霏的浪叫声，前所未有的密集与奔放，足以让所有的伦理学家摇头叹息。在这四面楚歌中依旧单身的我，却反倒没觉得这听起来比以前刺耳，因为我知道曾经自己也可以选择这样的生活，只是我放弃了。相较而言，我更羡慕的是coco，当然我并不是想要他那样的老婆……





临行时，我在一起等车的人群里看到了河童的身影。寒暄过后我发现他手里捏着一本《游戏日》，我很好奇没有主机的他为什么会看这种攻略杂志，他的状态一下亢奋起来，说这本书里有团部，还有和他一样愤世嫉俗的团长云云……



话别河童以后，我坐车一边感慨地浏览着沿途的风景。曾经荒凉的“农民街”如今已经变成了商业街，曾经亲密无间的战友们也有了各自的归宿——以及很多人还依旧没有归宿的归宿。





进入社会以后，我和大学时的战友们仍在网上时有联系。Coco已经结婚了，对象就是大学里的那位。河童现身则少得多，有一次他问我为什么买不到《游戏日》了，我说杂志停刊，而且团长也早就脱团了。那边沉默了很久才回复了一串省略号，之后至今再没有响动——最早表露出叛团的意愿的他，似乎反而成了那誓约最忠贞的捍卫者，我只得再次感叹上天的编剧。









我没有把这些话告诉已经趴在桌子上熟睡的侄子，因为我怕他窥视到我内心真实的想法。“不想找女人”这样的口号只是谎言，现在的我是在等待有缘之人的出现而不想勉强自己罢了。“堕天骑士团”的存在，不过是年少的偏执与傲娇，说到底，或许我们不过是一群有些别扭的纯爱党而已罢……


ps：本文作者在此文写作期间已经脱团，感觉良好，请团部放心。

zeroawp88

MARK 作者文風大好

花剑酒

马克。好帖子。我喜欢看魔法师们的故事。

TerryLiu

追踪者跟陈老师该有不少共同语言啊

追踪者

追踪者跟陈老师该有不少共同语言啊
TerryLiu 发表于 2010-1-12 21:44

哼，我跟妹子聊天才没有什么恐惧症呢

流水尖刻

大好，十分有感觉。。
貌似LZ已经脱团了。。

女儿国国王

好文风啊

haef

MARK
收藏了

yamasaki

恭喜LZ找到了那个值得为她叛团的人出现了

不死亡灵

文笔不错 总算看完了

Stank

将军呢？

追踪者

将军呢？
Stank 发表于 2010-1-13 10:12

还在相亲中。。。

anipills

233，楼主又出现了，好文要顶

MarcoBorriello

好文

封獣鵺

好文马克！

mellifluous

人會改變的,嗯

sorawatcher

好文啊。。学生时代也还期待着纯爱。。现在也只有等着放魔法了。。。

fei

最后几段看得我心情沉重

追踪者

初代目压力不必太大，那家伙一世孤独是先天注定的

不过你当年脱团给很多团员的打击都是巨大的，我妹子听说的时候都震惊了很久（她之前还去过你们编辑部）。我也是那以后才开始慎重的考虑脱团。之前我一直想“还有人气那么高的大龄光棍顶着我急啥啊”……

蹲坑等你妹

=。=死老追，更新了也不在QQ通知一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