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在延庆山前发呆

黑白花猫

久不写作会生疏，脑子也傻了吧唧的，还是得常写才行，多少都得写点，不然整个人更呆傻了_(:з)∠)_
今年以来感到全家人的身心健康都比较堪忧，我也是为此天天发愁，茫然不知所措，到底该怎么增添一丝丝活气儿。我们一家都是很含蓄、腼腆的家伙，想得多而细腻，不愿在家人面前叫苦叫累。家里每天的对话就像群口相声，不时能机智地抖包袱，一起做饭、看剧、遛弯、分析网上揭露的新式骗局等活动也开展得有声有色；俺爹的脑子仍然够用，能每周去打桥牌。
——可是，道理都懂，实践都会，一切仍然归于索然无味。
这种根本上的消极，是不是非常难解了……？


春节假期间散漫地在远郊散了几圈心。初一到初三又摸到了延庆、官厅一带。

只要是俺老爸自驾，不管早上还是下午出发，一过百葛服务区休整完，俺就不可控制地开始犯困，南口到岔道这二十公里的山路睡到登峰造极，平时都难睡得这么死。除了说明我爸车技稳当，我妈简直都吐过很不吉利的槽：
“你上辈子是不是翻车交待在八达岭高速关沟段啦，怎么每次睡得都没魂儿似的。”
我也不知啊！只晓得我每每从瞌睡中转醒，被阳光晃得像个傻鸟，嘴角的哈喇子正在变得干燥，正好也到八达岭山路的尽头。局促的高速公路路带倏然展开，与京礼高速及各种公路、铁路、水体、路桥自由编织。好似路与人同时长出一口气。路是新修的，车流散开了，远景近景极富层次，山脉遥远又绵延，延怀盆地显得分外开阔。车速提高了，人还没完全醒，景象看不过来。
每次都想仔仔细细看清这段丰富的景色，然而每次都没及时睡醒；至今未进行过令我满意的观察。混沌时，总萌生出眼前所见似熟悉又失真的感觉。由老旧，曲折，半睡半醒，动辄钻过隧道的昏暗狭窄的地方，——唰地在半空中（高架桥上）冲进一处明晃晃，开放，仍然处于建设当中，有着无限的山峦与水域的地方，就像与邻近的或然世界打水漂般短暂地相触。

阳光如瀑倾泻。燕山的褶皱，墨绿的影子，横向的条纹。崭新的高速公路，整洁，车少，鲜亮的反光板、路牌。四向通达的地名，公里数都很大。各式车辆飞快地开着，他们究竟都要去哪儿呢，既然无人说话，天地间的声音又是什么呢……
所有去过的地方，天空和大地都是身躯，都一样的。阳光都一样安静，这种“都一样的”提供了可以随意进出任何时间和地点的门路。太行山和夏延山有什么区别吗？它们还不是都守护着同一类东西。一百年前和一百年后真的那么遥远吗，幽燕形胜难道变了吗？好像也没。
按事先攻略开到水库怀来侧，阵阵风吹散了人们的说话声。白茫茫的芦苇，冰原，巨大的风车和桥梁投下影子。在这样的场域，游人难以抗拒地感觉自己被缩小了。芦花和冰花在庞大的道奇公羊皮卡旁摇曳，有人窝在岸边躺椅安睡，有人上了冰面，笑闹着坐冰车，或者滑冰；还有放炮的；狗解开了绳子；还有个人掀开后备箱，搬出鸽子笼，打开，放飞，训练鸽子。我不打算上野冰，但眼皮打架间，身体似乎到了冰上，好像像小时候那样，妈妈推着我玩冰车，时而又和她互相拽着手转圈滑冰。我像水库边的风车，一圈圈转圈儿，又像重复了小时候和家长滑冰的场面。我想无尽地滑行下去，不要停止。晴朗冬季的光线十分猛烈，我仿佛待在太阳光的深井井底，被精白的光浇得抬不起头。

我们停车发呆时还遇到过路的一群羊。放羊老汉开一辆三蹦子，蹦子上半站半卧两条狗。两条狗均为玳瑁色，身材虽跳脱不出土——！狗——！的轮廓，但较大多数狗纤细，猜测或许有少许细狗的血统。它们时而下车赶羊，时而熟练地跳回车上。羊群大羊带着小羊，喁喁咩叫，甩动或黑或白的头部，犹如水波绕开俺们的腰侧。哎，被羊淹没，不知所措_(:з)∠)_呼噜呼噜过去了，留下新鲜的羊屎>_< 不过羊群整体基本没啥异味。
然后俺们这些个傻了吧唧的城里人就和放羊老大爷搭讪，得知这一大群羊有四百只左右。大爷示意俺可以摸摸小羊，于是俺就真的摸了几只小羊，还掂起来抱了抱(¯﹃¯)


去年秋天以来，俺老娘的睡眠急剧地碎片化，就医结果就是老年性的睡眠周期改变，要么直接使用助眠药物，要么就顺应和接受这样的作息。晚上睡不着，白天窝在沙发里，像一只上年纪的大白猫。反正我也苦睡眠障碍久矣，常常下半夜还坐在自己书桌前，灯早已关了，脑袋瓜子里面充满了无穷无尽的焦虑，穷思竭虑而又无法自己让自己停止。我能听到家长起来去沙发里坐着的响动，估计他们也能听到我的，但不论是深更半夜还是次日白天，我们互不发问，在如此难堪的时刻，互相当作无事发生。只要不把它当成什么要命的毛病，就的确能平安无事地度过一个个夜晚的河流。
简而言之，就是俺承认没招了！通过发展爱好、保持大脑敏捷、出门游玩等技术层面的手段，都治不了共通的“一切索然无味”。如果说在此之上还有什么状况使我加倍羞愧，那就是家里人也对此心里清楚极了，仍然努力配合，但种种活动只能加剧“举行活动的技术手段”与无法忽视的本体感受的“一切索然无味”的割裂，最后反而更增添了挫败和沮丧。

colorless

才官厅就满足了？建议乌兰察布走起

黑白花猫

幽燕形胜又险恶，将所有的诉说掩去

“唉唉，是不是现在人均得犯中年危机啊，似乎每个人都在议论，吐槽干啥都提不起劲，失去兴趣，‘空心病’，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没意思，‘一切索然无味’……”
小时候不觉得，随着年龄越大，我越发崇敬我老爸，他头脑聪慧，脾气和善，是个精神极其稳定而健全的人，随心所欲不逾矩，具备我不具有的屏蔽外界杂音的能力。头发白了以后，爸爸给我的印象如同一只长毛的大白猫，往沙发一卧。我很想经常爷儿俩喝一杯，但老爸说：
“现在可不行，爷俩动不动喝一杯的画面——太老头子了啊喂！你还年轻，过几年再变老酒腻子也不迟。”到时候就将呈现一只巨大而老年的白猫，与他久受忧郁症困扰的中年孩子一道，碰杯，喝白酒，一颗一颗地夹起毛豆或花生米下酒，的场面。

我爸的一辈子都是向上走的，他正确地踏对了人生的关键几步，审时度势，恰当地抓住了正确的时机做出了正确的事情。也许性格与命运互相反射。相比之下俺就很不成材料。我越来越渴望习得父亲的富有韧性，怡然自得的心性。决定了的事情就去做，自己喜欢什么就去喜欢；同时，又同样地保持平实，朴实，细心和细腻。至少到目前，我连百分之零点一都还没习到。
“记得我中学班主任的口头禅是‘人生很多步，关键就几步’。我给狗尾续个貂：其余漫长的时间就是在对这几步无穷无尽的悔恨或庆幸中度过。”我说道。“看来人生是离散的。”
“哪有那么多关键几步啊，能做好一件事，已经够了不起了。能做成一件以上到老了值得一提再提的事，那简直是特殊人才了。”
“我就属于没做对的，不然就是另一种人生道路。可以用最近我看到的一句话‘三十不立，四十不获’来形容。……”我讷讷地说。工作始终不顺利，总有被卡住的困窘之感。
爸爸反驳了我，列举了两件我以为只是平淡无奇地完成分内之事，可在父母看来是值得他们骄傲的功绩的历史事件。我第一反应是心里惊呼“就这？就这也算？”随后，任何想说的话都噎了回去，似乎打算说的话全都不够妥帖，不能够准确地表达。

“活是干不完的，你不太会放松，也不会休息。”
“是。”
但我该如何学会放松和休息，学会停止恐惧和忧思呢。

——在安静的延庆县城边缘，晴朗的下午，无一丝云彩，望着西边的山川形势。冬天的阳光也能把颧骨晒伤，而同时，耳壳受到的伤害则是冻伤。我茫然地发着呆。老爸坐在我旁边，人家看上去才是欣赏风景的样子，而我看着就像个就差嘴角流口水的傻帽。什么都不能丝毫阻止我日复一日地发烂发颓，阅读、写作、才艺特长、生活实用技术都不能，对父母做出的承诺也不能。曾经老爹老娘鼓励过我去寻找到一点儿寄托，作为赖以系留于人间的缆绳，最令他们满意的肯定是找个老伴儿，其次非人类之物亦可，兴趣爱好亦可。但是实在无法与任何东西链接情感的话，也不要有思想负担。眼睛很快被阳光晃花了，识别不出具体的景物，统统斑斓片片，只得眯缝到最细或者索性轻轻闭眼。强光的刺激引发了头痛。坐在躺椅里，面对北方的山似乎真的能给予人些许安慰。三十年前和三十年后有区别吗？既然人能留下印象的一生是若干离散的点，那么时间的序顺、生命的长短……等等概念的严肃性，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吧？所以，你（我）既可以一个人自洽地过一辈子，也可以侍奉父母，也可以当隐居的死宅，也可以到异国他乡；每座高山都是不同（相同）的，今人和古人望向同一轮月亮，东方和西方面朝同样的山峰和昼夜；只要在山前水边坐下，人的一生便像书翻页似地翻过，转眼就没有了什么我。无论世上还有没有我，都可以对着华北平原西缘的伟岸群山，获得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