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至少在文化层面,那些性别理论就是试图取消性别,而这也分为聚焦“文化操演”空有“文本化”的派系与聚焦技术更新颠覆既有社会现实的派系。
参考唐娜·哈拉维的《赛博格宣言》
https://agorahub.github.io/pen0/ ... borg-manifesto.html
本章致力于建立一种忠于女性主义、社会主义和唯物主义的讽刺性政治神话。相较于虔敬的崇拜与认同,这个任务作为亵渎对以上这些思潮更为忠诚。似乎亵渎总是要求我们严肃地对待事物。在美国政治的世俗宗教的、福音派的传统中(包括社会主义女性主义政治),我找不到更好的立场了。亵渎保护我们不受这些传统中的道德主流影响,同时也坚持对社群的需求。亵渎并不是叛变。讽刺涉及那些不能通过融合成更大整体——即便是辩证的融合——而解决的矛盾,也涉及把不相容的事物结合在一起的张力,因为这些事物都是既必要又正确的。讽刺也涉及幽默和严肃游戏。它是一种修辞策略和政治手段,一种我希望在社会主义女性主义中能得到更多尊敬的策略。在我的讽刺性信念,或者说我的亵渎中占据中心地位的,是赛博格的形象。
赛博格是一种控制论的有机体,是机械与有机体的混合物。它既是社会现实的产物,也是虚构小说的产物。社会现实是活生生的社会关系,是我们最重要的政治建构,是一种改变世界的虚构。国际妇女运动已经建构出“女性的经验”,同时也揭露或者发现了这个关键的集体对象。这一经验是最关键、最具有政治性的虚构兼事实。解放运动依赖于构建一种对压迫、因此也是对可能性的意识,或者想象式的理解。赛博格事关能改变二十世纪晚期所谓的女性经验的虚构和活生生的经验。这是一场殊死搏斗,不过科幻小说和社会现实之间的界线只是视幻觉罢了。
……
赛博格是存在于后性别世界的生物。它与双性特征、前俄狄浦斯时期的共生关系以及非异化的劳动都无关,也无关乎将部分的力量最终侵吞到一个更高的整体中的诱惑。在某种意义上说,赛博格并没有西方意义上的起源故事——一个“终极”的讽刺,因为“西方”愈演愈烈地主宰了抽象的个体化,这最终断绝了对其他事物之依赖的终极自我、太空中的人;而赛博格也正是这一主宰的天启般可畏的终极目的。“西方”人本主义意义上的起源故事依赖于神话,关于原初统一、完满、极乐和恐惧的神话。这样的神话由带**的母亲表征,而人类必须从她身上分离;也体现在个人发展的和历史的任务上,体现在那对由精神分析和马克思主义为我们强力铭刻的有力的孪生神话上。希拉里·克莱因(1989)曾论述道,在劳动、个体化和性别形成的概念上,马克思主义和精神分析都依赖于原初统一的情节;在愈演愈烈地主宰女性/自然的戏剧中,差别和对差别的需求必定会从原初统一情节中产生出来。赛博格跳过了西方意义上的原初统一,跳过了与自然认同的步骤。这一非法的允诺或许会像星球大战那样颠覆自己的目的论。
赛博格坚定地忠实于不完满性、反讽、亲密性和错乱。它是对立性的、乌托邦式的,而且完全没有纯洁可言。赛博格不再由公共和私人间的两极对立所塑造,它定义了一个技术城邦,而这个城邦则部分奠基于家庭中的社会关系革命。自然和文化被重构了,前者不再是供后者侵占或吸收的资源。那些用部分构成整体的关系,包括两极对立和等级制统治,在赛博格世界中都成了问题。不同于弗兰肯斯坦的怪物,赛博格并不期待它的父亲/创造者通过重建乐园——即是说,通过制造一个异**,通过在已完工的整体、城市和和谐整体中达到其完满——来拯救它。赛博格并不梦想一个以有机家庭——没有俄狄浦斯计划的有机家庭——为模型的社群。赛博格不会承认伊甸园的存在;它并不是由泥土造的,不能梦想回归尘土。或许正是因此,我才想看看赛博格能否颠覆在指认敌人的狂暴冲动中回归放射性尘土的天启。赛博格并不虔敬,它们并不记得原初统一。它们警惕整体论,但却需要联结——它们似乎天生就对没有先锋党的统一战线政治有亲近感。当然,赛博格的最大问题是,它们是**、父权制资本主义的非法后代,更不用说国家社会主义了。但是非法后代往往对它们的起源极其不忠,毕竟父亲/创造者对它们来说是无关紧要的。
……
赛博格无所不在又隐而不见,而这正是这些太阳带出产的机器如此致命的原因。它们的政治存在就如同它们的物质形态一样不可见。它们涉及到意识,或者对意识的拟象。它们是乘着皮卡横跨欧洲的浮动能指,要阻塞它们,脱位而不自然的格林翰妇女像女巫一样用身体编成的织物比更老式的男权主义政治的军事劳力更有效果,因为前者对赛博格的权力网络解读得十分透彻,而后者的天然选民则需要国防岗位。根本上“最硬”的科学涉及的是边界最为混淆的领域,例如纯粹数字领域、纯粹精神、C3I、密码学,还有对强有力的秘密的守护。新机械多么地清洁而轻便。它们的工程师都是太阳的崇拜者,协调着与后工业社会的夜梦相联系的新科学革命。这些洁净的机械所引发的疾病“不过”就是免疫系统中抗原编码的微调,“不过”就是体验到了压力。强加给女性的对小事物的关注——从“东方”妇女纤巧的手指,到英国维多利亚时期小女孩对娃娃之家的旧式迷恋——在这个世界中获得了一个相当新的维度。或许会有一个赛博格爱丽丝来解释这些新维度。讽刺的是,或许正是在亚洲生产芯片和在圣丽塔监狱里旋舞的不自然的赛博格女性所建立的联合体,才会为有效的反抗策略提供指导。
因此,我的赛博格神话涉及被跨越的界限、强有力的融合以及危险的可能性。进步人士或许会把它们作为必要的政治工作的一部分来探索。我的前提之一是:大多数美国社会主义者和女性主义者都目睹了身与心、动物与机器、理念论和唯物论这些二元论在社会实践、象征表达以及与“高科技”和科学文化相关的人工事物中不断加深。从《单向度的人》(马尔库塞,1964)到《自然之死》(Merchant,1980),进步人士所发展的分析资源都坚持必要的技术统治,并且让我们回想起一个想象的有机体,以整合我们的抵抗行动。我的另一前提是:为了抵抗世界范围内变本加厉的统治,将人们联合起来的需求从未如此迫切。但是如果将视角稍稍偏移,我们或许能更好地在由技术协调的社会中争得意义以及其他形式的权力和愉悦。
从一个角度看,赛博格世界意味着一套控制格栅最终被强加在我们的星球之上,意味着以防卫名义发动的星球大战的天启所体现出的终极抽象,意味着在一场男权主义的战争狂欢中女性身体最终被侵占(Sofia,1984)。从另一个角度看,赛博格世界也意味着活生生的政治现实和身体现实。在这里,人们不会对同动物和机械有亲属关系而感到恐惧,不会对不完整的身份认同和矛盾立场的永久持续而感到恐惧。政治反抗要同时采取这两个视角,因为每一个视角都揭示了在另一个视角下无法想象的统治和可能性。单一视线比双重视线或社会主义评论者多头怪兽能造成糟糕得多的幻觉。赛博格联合体是骇人的,也是非法的。在我们目前的政治处境里,我们几乎无法期待比这更强大的神话来进行反抗和重新联合。我喜欢把利弗莫尔行动小组看做一种赛博格社团,它旨在实际地改变那些极端体现了技术天启,并且猛烈喷吐出助力技术天启的工具的实验室,旨在建立一种真正能够争取女巫、工程师、长者、变态、基督教徒、母亲和列宁主义者足够长时间的联合,以迫使国家政权缴械的政治形式。“不可能的分裂”是我所在的小城里的亲和团体的名字。(亲和不是靠血缘关联,而是靠选择关联,靠化学核小组的吸引力和渴望关联。) 赛博格是一种象征,从技术揭示的“不可能”中发掘无起源、后性别反自然(构建)、反目的论世界背景的象征,药物、手术、植入物充实了词汇库同时让“反抗”更接近现实。而从“女性不存在”、“第二性”、“性别操演”,再到酷儿实践中对“异性恋秩序”的蔑视和表达狂热,赛博格神话背后的根本是“(异性恋)世界末日-大重置”,只有原有的压迫秩序在“可行技术”引导下崩溃,才有可能产生新的更自由更多选择的新秩序/联合。如果把性别理论中批判的“异性恋传统”视作一系列隐形原始技术。策略的系统组合,那么赛博格期望的是覆灭后诞生出一种非重复的新“原始”,混乱、失控,但界面化可选择可配置(从身体开始)。
值得注意的是,构建revolution的立场和认识论的努力,作为人们致力改变世界的成果,已经成为展示识别局限性的一部分过程。后现代主义理论的尖刻工具和关于revolution主题的本体论话语的建设性工具可能被视作为了生存利益而消融西方自我过程中的讽刺性联盟。我们痛苦地意识到,有着一个历史构成的身体意味着什么。但是,随着我们的起源不再单纯,我们也就不会被驱逐出伊甸园。我们的政治不再放纵由单纯的天真而生的罪恶。但是,另一个关于社会主义—女权主义的政治神话会是什么样的?何种政治会欣然接受个人自我和集体自我的部分的、矛盾的、永无止境的建设,而仍然保持忠诚有效,而且讽刺地保持社会主义—女权主义的性质?
我不知道其他哪个历史时期更需要面对有效统治“种族”、“性别”、“性征”和“阶级”的政治团结。我也不知道在其他哪个时候我们可能帮助建设的这种团结会有可能出现。“我们”中不再有人拥有象征的或物质的能力把现实的形状强加于“它们”中的任何一个。或者,至少“我们”不能声称自己是单纯的,没有参与这些统治的实践。白人女性,包括社会主义女权主义者,发现了(即在痛苦挣扎中被迫认识到)“女人”这个范畴并不单纯。这种意识改变了所有以前的范畴的位置;它改变了它们的本质,就像热力让脆弱的蛋白质变质一样。赛博格女权主义者不得不争论,“我们”不再想要团结的自然基体了,而且没有一种构建是完整的。单纯以及对牺牲的推论坚持,作为洞察力的唯一理由,已经造成了足够多的破坏。但是,建构的revolution主题也必须给20世纪晚期的人们以喘息的机会。在身份的破裂和构建身份的反思策略中,这种可能开始编织一些东西,而不是掩盖预言性地结束救赎史的世界末日之后的那一天。
赛博格神话的本质是对身体这一历史性行动起点的不满,对构建主义中构建之不可能的承认。这里的“女人”可以被置换成许多别的词,就比如少数族裔女性
桑多瓦尔强调,识别谁是有色女性缺少必要的标准。她指出,群体的定义已经被否定有意识地挪用了。例如,一个美籍墨西哥裔妇女或美国黑人妇女已经不能以一个女人或黑人或美籍墨西哥人的身份发言了。因此,她处于层层否定的身份的最底层,甚至被排除在声称要进行重大变革的“女性和黑人”这些作家特许的压迫范畴之外。“女性”这个范畴否定了所有的非白人妇女:“黑人”否定了所有的非黑人,也包括所有的黑人妇女。美国女性肯定了自己作为美国有色女性的历史身份,但是她们中也没有“她”,没有特殊性,却有着很多差异。这种身份标识了一个自己有意识构建的空间,这个空间不会肯定基于自然识别的行为能力,而行为能力只能基于有意识的联合、亲密关系和政治亲属①。和美国白人妇女运动某些分支的“女性”不一样,这里没有矩阵的自然化,或者至少这就是桑多瓦尔所说的只有通过对立意识的力量才可以得到的东西。
她们的“女性性”不是基于“是”,而是基于一连串的“不是”,不是白人男性,不是白人女性,如果她“不”是非裔,“不”是一个身心的健全人,“不”是大学生,“不”是职场女性,这个否定的链条还可以继续延长。这就是为什么哈拉维说“早些时候,我就建议把“有色女性”理解为一种赛博格的身份,一种强大的主观性,来自于对外部身份融合的综合化,也存在于她的“生命神话”。”
什么算是诸如经验之类的日常活动,这一承载着意识形态的问题可以利用赛博格的形象来解决。女权主义者最近声称,女性热衷于日常生活,与男性相比、女性以某种方式更多地维系日常生活,因此她们可能拥有一种认识论的优先立场。这一声称的牵强之处是,使不受重视的女性活动进入人们的视野,并称之为生活的基础。但这是生活的基础?那么女性的所有无知以及她们对知识和技能的所有排斥和失败呢?那么男性获得日常能力,知道如何建造东西、拆开东西、进行游戏呢?那么其他的体现呢?赛博格的性别是一种本土的可能性,展开全球范围的复仇。种族、性别和资本需要一种整体和部分的赛博格理论。赛博格没有产生完整理论的驱动力,但是对边界的建构和解构有一种密切的体验。有一种神话系统等待着成为一种政治语言,来奠定一种看待科学技术和挑战统治信息学的方法——目的是起到更有力的作用。
最后一个形象:有机体和机体的、全面的政治依赖于新生的隐喻,并始终如一地呼吁繁殖的性资源。我会提出,赛博格和再生的关系不只是这些,赛博格对繁殖母体和大多数分娩表示怀疑。对于蝾螈来说,受伤后,比方失去一条腿,它的再生包括结构的再生和功能的恢复,伴随着双生的恒定可能,或者在原有伤处有其他奇怪的形状产生。新长出来的腿可能会很怪异,也可能和原来的一模一样,也可能是有力的。我们都深受伤害。我们需要再生,而不是新生,而且我们再构的可能包含了期望一个无性别的怪诞世界这个空想主义梦想。
在这篇文章中,赛博格的意象有助于阐述两个关键的论点:第一,生产一个普遍的、整体化的理论是一个重大的错误,它遗漏了大多数的事实,或许总是如此,但至少现在属实;第二,对科技的社会关系负责意味着拒绝一种反科学的形而上学,一种对技术的鬼神学研究,因此也就意味着接受重构日常生活的边界这个技术任务,这一任务与他者部分相关,与我们所有的组件相沟通。这不仅仅是说,科学和技术是极大满足人类需求的可能手段,也是各种复杂统治的母体。赛博格的意象暗示了一条走出二元论迷宫的途径,我们曾经在这个迷宫中向自己解释了我们的身体和工具。这是一个梦想,不是关于一种共同的语言,而是关于多种有力的异端邪说。它是一种想象,想象一个女权主义者用不同的腔调发言,使拥有新权利的电路超级救星感到恐惧。它意味着制造并破坏各种机器、身份、范畴、关系和太空故事。尽管两者在旋转舞中相互制约,我还是宁愿做一个赛博格,而不是一位女神。
此时可能需要指出的是,哈拉维的赛博格和大众印象中的赛博朋克都是一种对科技侵入的预兆性文学想象,它们既有对资本主义渗透不可避免的悲观,又有自灾难中闪光重塑的乐观,无论如何,都不是技术现实,人们总是被文学想象指引着应验出意外的现实,和其中戏剧性欠缺不值道的部分。比如LGBT+风潮的盛行,让变性技术滥用,使得世人往往(被迫)着眼于争锋夺目的跨性别者,以及被试图“自然化”的恋童癖,而这些当然完全不足以盖过那些使盲人复明、瘫痪者复良于行的技术诞生时引发的欢呼。更何况常人本就有肉体改造的念头,变高变瘦变白变美都是人之常情,哪怕没有规训的压力,在东南大学参加半机械人仿生奥运会夺冠的视频评论区一样有人将机械臂和肉手臂进行“积极”比较。
可见,肉体改造本身并不一定和性别挂钩,正相反的是,性征与人的其它先天特性一同长期被视作了“自然”的一部分,而因为自身的“自然特性”受歧视者很少改变逆转的机会,做手术增高、美容失败都容易引来非议,只有在病人、残疾人那里改造才是天经地义。除了“自然修补”,还有出于“工作适应”需要和“超人幻想”欲望渴求改变的人,与之相比,变性并不算是链条上至关重要的一环,技术实现、普及才算。只要易得,相对便捷安全,总会有企业进行宣传,鼓动文化界炒作,并让特权阶级从中获利。如果整个社会都被某个热点技术突破驱动革新,那么它反过来重塑种族-性别理论倒是可能性更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