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夜行军：记我的人生半场哨
本帖最后由 天人五衰 于 2024-12-5 08:26 编辑2002年，台湾的客家音乐人交工乐队发行了一张概念专辑《菊花夜行军》，讲述主人公阿成中年潦倒，离开都市逃回乡下，下南洋娶妻接续香火，靠田园生活和亲族天伦再启人生的故事。二十年后的2022年，我刚结束了课题无望、前妻冷战、百般痛苦的博士第六年，甫一听到这张专辑便将其视成精神寄托，日日夜夜反复听着它艰难破解中年危机的残局，不知不觉间竟在左冲右突里致敬了阿成的故事。如今我已走出那段黑暗绝望的时光，梳理写下了这个压抑和希望并存的故事，希望它能在现下艰难的大环境里带给大家一点勇气和温暖。
送我出庄
妳講過的話
我一刻也沒忘
但是母親
這十年日子
我像無主遊魂
工作幹過一樣又一樣
哀哉！沒半樣有希望
女孩交過一個又一個
一概都難以成雙
經濟起泡我人生幻滅
離農離土真波折
不如歸鄉不如歸鄉
母親原諒我要歸鄉
我要捨命回到山寮下
重新做人
两年前的10月，我还在博士退学的路上辗转奔波。七年的求学的时光换来了三张象征着人生阶段清零的文书——退学证明、离婚协议、卖房合同。我的自信和希望也全都如同这个时节的银杏叶一般，在寒风里落了个精光。
当我把退学申请递到导师面前时，她露出了暌违已久的如释重负般的微笑。课题SCI已发，没有毕业过审的压力，我这个不合时宜的刺头主动离开，对她来说是最完美的收场。聊完几句无关痛痒的场面话，我收起假笑走出刚翻新的办公室，赶往去总部的校车。十月底的上海温暖怡人，大一新生散发着朴素而活泼的荷尔蒙，兴高采烈地赶往红色的教学楼群。七年的时间丝毫没有改变我对本部的陌生。我边打听地址边确认程序，跑遍各个部门和派出所凑齐了离校手续的红头章，在行政楼大厅的镜子前看到了自己的样子——一个阴郁漠然、面色惨白的中年男人，身形微驼，背着褪色的绿色旅行包，穿着四五年前200元买的旧T恤短裤。我对博士学校的最后记忆便到此为止。
接下来我开始处决支离破碎的婚姻。我和前妻六年的折磨始于对家里老人的叛逆，一路滚下事业家庭的山坡，卷起**小小的鸡毛蒜皮和计较争吵，终于撞向头破血流的终点。太多的冲突和指责耗尽了我们的能量和耐心，我和她连对错都不愿争论。没有婚礼，没有祝福的开始也预示了没有告别、没有遗产的结束。我与前妻走出民政大厅，沉默着保持最后的默契，彼此背身匆忙大踏步离开。我的心里不可能没有歉疚、悔意或者遗憾，但这些都远不如这么多年的伤痛、委屈和泪水深厚。我随便坐上一班公交，急切地翻找手机钱包，开始删除里面一切和她有关的内容，于是看到了崭新的离婚证和刚盖好作废钢印的结婚证。我意识到自己当然不可能丢掉这些裁决，也不可能否定忘记这段死掉的感情，那么婚姻的结束才是无期徒刑的开始吧。
最后一步，卖掉上海的公寓。这间房产是婚前家里买的，不牵涉财产分割问题，处理起来没多少麻烦。只是房间的陈设器物都承载着生活的痕迹，收拾屋子时难免睹物伤情，因此买卖谈判时我已不愿多留一日，面对乙方公司高管夫妇凌厉的谈判技术毫无招架之力，不仅价格上相当让步，还留下了价值不菲的大件家具电器。交接搬走的时刻，我拍下了每个房间的照片，恭恭敬敬地向房子行礼道别，感谢它给了我在上海多年的庇护和败走时压箱底的存款。
我把退学、离婚、卖房的文书统统装进一个牛皮袋，放进行李箱的最底层重重压住，好像这样就能封住它们承载的痛苦记忆。一切准备妥当，我买好了虹桥到老家的车票。十几年里每次假期往返总是一票难求，这次最后离别，上海却给我留足了空位。
回家的火车上，我刻意分开了我和老人的座位。因为担心我的状况，老人跑来陪了我一年有余。守着她的时候我没法放下伪装和重荷，独自坐定后，我才有闲心梳理内心和窗外的风景。列车一路向北，把我的青年时光留在身后那座辉煌的都市，浓绿逐渐枯黄，脑海里走马灯一样地翻过一张张记忆的相片，它们逐渐鲜活起来，带着各式各样的语气和感情吵吵嚷嚷，把我的思绪堵得水泄不通。我戴上耳机，里面传来我最近反复听了很久的歌词：
土地公土地公，子弟向您点头
拜託拜託，把路灯全部都关掉
不必问您的子弟为何要跑回来呀
土地公土地公，子弟向您点头
拜託拜託，左邻右舍该睡觉了啊
不要让他们问为什要跑回来呀
不要让他们这般多问
唢呐、管子、月琴、䥽鼓交织出一片悲凉，情绪太多时，人会变麻木，悲伤和快乐统统不再响应。直到我妈发来一条微信，才治好了我的情绪失能：
“儿子，过去的都过去了，不要想那些事情，你人生还很长，现在努力也来得及。只要你好好上进，不管怎样我们都能养你。”
我从迷茫和伤感中惊醒了。过去没有哪个时刻比现在更糟，但未来也是。我确实一无所有了，但我随便抓起什么都比现在的自己富有。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像是张写满希望的白纸。回到老家四线小城，我立刻确认了所有考编的公告，踩着35岁的红线买下了所有我能报名的考试的教材。不论怎样的机会都要赶紧当作救命稻草，有一根是一根地抓住它把自己从中年危机里捞起来。
接下来的半年我跑遍大江南北，坐着高铁一站站打卡赶考之路。母亲始终放不下我的身心健康，坚持陪我走完了每一站。秋冬时节，一个神色颓唐的中年男子和两鬓花白的老年妇女，跟着许多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一起穿梭在月台，混入千军万马独木桥的考编大军，奔波在各个城市的车站、廉价酒店和考场之间。我越考越兴奋，越考越着魔，直到年底的大流行给这全国级别的狂热按下了暂停键。
卧病不是解脱。博士失败的阴影会变成梦魇让我突然惊醒；前妻的指责与挖苦像附身的诅咒，时刻否定着我努力的意义；拿着各种开销向老娘开口要钱，也成了一个不时炸响的闹钟，提醒我而立之年啃老度日的事实。每当这时，我便放下习题蜷缩起来，安置到20多年的老床上，静静注视起窗外晴朗的天空，回想二十年前高中时在房间里同样奋笔疾书的日子，让十八岁前我的故乡治疗我十八岁后在异乡染上的所有病症。
故乡是宽容的，她没有因为我离开她许久便拒绝我的呼救，诅咒我名落孙山。疫情过去了，我和妈都顺利痊愈，还收到了几个面试通知。故乡也是无情的，她花白了所有街坊邻居阿姨叔叔的头发，关掉了我的幼儿园和高中，改变了过去熟悉的街道。她对我恩威并施，我对她且敬且畏。我一边准备面试，一边骑着和我同岁的老飞鸽自行车逛街锻炼，重新认识故乡。就这么短暂而漫长地又过了半年，我终于收到了录用通知，上面写着三百公里外的另一座城市。老父亲老母亲都露出由衷的笑容。我记不起他们上次这般开心是什么时候了。
田事鬆緩時至交春
父母渴望娶媳婦又想抱孫子
標了一個會又領出定存
阿成決定下南洋
阿成他決志
飄洋過海娶新娘
我坐上了一班陌生的高铁告别故乡，开始社会性脱敏与复健的疗程。我来到单位，向**小小的上级同事一次次解释我七年空白的经历和学位的故事，一遍遍地欣赏他们脸上表情戏剧的变化，一句句地表演出自己的惋惜和释然，直到不再有人询问。这时我才后知后觉，克服这心结也不难，也许是因为我每天要花三小时挤公交地铁通勤，也许是因为我要从早到晚打电话接办投诉，也许是因为根本没人在乎一个35岁大龄基层人员有没有博士学位证，也许是因为我要拿着试用期不多的工资计算一个人的吃穿住用……总之，过去的那些破事和现在的我似乎真的没什么关系了。如果我自己不耿耿于怀，who cares？
匆忙之中刚安顿好，家里便急着催起终身大事，要给我安排相亲。这种事过去我肯定不会接受，年轻时我眼里相亲就像网上购物，男女各自标好家庭、工作、存款、收入等等参数，代价而沽。但如今我早就没有时间去慢慢找月老的红线了，更何况我那失败的婚姻正是自己校园恋爱的苦果。于是我决定把命运交给家里老人的判断，抱着交学费和体验社会的心态，约了一位同龄同乡的姑娘，然后便遇到了现在的老婆。
我和她相差半年，两家只隔三个路口，却并不相识。接触过几次后，我问她第一次见我印象最深的点是什么时，她说是我的眼神，她从我的眼里感觉我很善良诚恳，但是一看就受了伤。我问她为什么愿意和我维持相亲，她笑说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还算正常人的相亲对象，然后像大坝决口一样，把一个外地姑娘在大城市相亲遭遇的种种偏见白眼劈头盖脸表演个遍。我苦笑着听完，又鼓起勇气问她是否知道我没有博士学位，还离过婚。她**方方地说知道，露出毫不在意的笑容。我真的感谢老天，竟然能留给三十五岁的我一个这么好的女人。
中年人的相亲没多少故事能讲，三观家庭性格对上了，谈婚论嫁也就水到渠成。我和她的婚礼毫无悬念地办在老家。定亲宴上，两家亲戚熟人凑到一堂总能攀上关系叙上旧，一起惊叹我们俩的缘分，然后便是祝福和敬酒的惯例流程。父亲把家里珍藏二十年的茅台搬了出来喝到大醉，母亲也情到深处不禁泪下。今天他们终于完成了父母使命。无论时代变迁，生育的价值意义如何变化，丁克和独身的风潮都吹不进六零后的老一辈心中，只有结婚生子才是人生完满的时刻。
我的孩子啊
你又踢我了
這個新地方
我無根又無底
現在你直踢肚
伸腳又伸手
我像花生種土中
生根又發芽
2024年10月17日农历九月十五，冷空气来袭的前一天，岛城乌云压城暴雨倾盆，但这一天对我来说却是阳光万里，因为下午4点16分，我的儿子出生了。从春天到秋末，我陪老婆一趟趟地跑医院做检查，看着她的小腹一天天隆起涨大，医保存款也一点点消耗告急，换来越堆越厚的检查报告和孕产妇物资。国庆节后，妇幼医院终于送达了入院的通知。我们在闷热的病房里熬过了孩子降生前夜，隔壁床新生儿的哭声、老人的鼾声、护士站的铃声、窗外的风声让我无心睡眠。第二天的下午两点，老婆被推入产区。我等在产房外，双眼通红却毫无困意，怔怔盯着走廊尽头的手术室，一台台手术床进进出出，送去大人的呻吟，带来婴儿的啼哭。等了两个多小时，黄道吉时已过，我没有看到老婆的面孔，只来了一位匆匆敲门的大夫。他一脸严肃地告知我，自然分娩困难，胎儿在宫内时间过长羊水污染，胎心已经掉到了90，需要侧切助产。我别无选择，稍了解了下风险便签字同意。大夫一路小跑回去，我忍不住也远远跟在后面走去。大部分病房已空，寂静和孤独一点点吞噬掉夕阳和我的理智，我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五点半，我鼓起勇气下决心来到护士台询问产妇情况，片刻后终于接到了老婆打来的电话，平安无事！我开心紧张到忘记思考，急忙挂断打给家人报平安，才语塞发现忘记问性别。天色彻底已黑，手术床才被推出来。襁褓里的小东西发出响亮的哭声，远远向父亲致意。护士把孩子的红脚印交给我，上面写着两个我终生不忘的数字：3440g，16：16。
我请了陪产假，给孩子取好名字，在尿布、婴儿巾和月子餐的重围中享受初为人父的喜悦和烦恼，每天做不完的家务和育儿功课让我无暇考虑孩子以外的人生，只是过去的阴霾依然不时从角落浮起：户口上的学位，身份证的地址，半夜惊醒的噩梦，电视里的浦江风景……我自认不是感性怀旧之人，也从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可每当这时我终究不能淡然处之，难免会复盘往事，假想另一种人生可能性，在一个个记忆的路口之间开始鬼打墙，直到孩子的啼哭把我从虚无缥缈的神游里拉回现实。我不知道这份忧郁还会持续多久，短短两年让它变得像前世的记忆一样，既不真实又挥之不去。所以直到现在，我也没自信能和儿子讲好我在上海的故事，但我还是答应好妻子会一家三口去迪士尼游玩，看看我肄业的大学、曾经居住的街道和奋斗过的城市。我想我不是怀念它们，也不是心存遗憾，我只是有那么一点胆怯，需要和家人有朝一日一起去亲临故地，审视告别过去的自己。
回首这段岁月，我没法用若干形容词去概括我的心路历程，记忆里置身其中的每一刻都漫长而艰难，现实中回望时却遥远又荒诞。但它确让我看清了自己内心渴望的东西，并且把它交到了我的手中。年少轻狂的长夜过去了，我在黑暗里走错了路，摔得鼻青脸肿，但也等来了天明，无意中抵达了另一个终点。我想这就是命，是凡人终究无法逃脱的必修课，是歌词里唱的每个小人物的剪影：
自己已三十八，老了才來學嗩吶
吹來天不理，就灑尿照自己
月光華華，憂愁千千結
夜半思量起，我渾身起疙瘩
日光燈暈暈，菊花夜行軍
吝嗇市場路，咬牙踢正步
读博摧残人性啊...... 不易不易，唉，祝好 6640g，好胖的小子 觉得你的文章如同李宗盛的歌，只有过来人才能听懂其中的承启转合。谢谢你 23年的新年，父亲去世，家庭关系剧变，我就是听着《日久他乡是故乡》过的年。 菊花夜行军是把菊花拟人成行军的队伍，确实是挺有意思的一首歌 人生天地间，长路有险夷。
遇险即欲避，安得皆通逵？
君家北山翁，百世留清规。
乐天而知命，行矣君何疑。
多的不说了，祝贺你！ 身边也有狐朋狗友刚刚当爹，他的故事也有点说头，有空写写 恭喜楼主，可以放下包袱，享受人生了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写的好。 写得好，老哥加油💪 老哥不容易
多说无益，唯有祝福
Fly me to the moon
Let me play among the stars
Let me see what spring is like on Jupiter and Mars
In other words
Please, be true
In other words
I love you
本帖最后由 mamc06 于 2024-12-4 21:48 编辑
恭喜楼主，我也是经历一路坎坷，终于上岸，回首一看青春已逝，白发也增多 为你开心！ 看得出来楼主真的很在乎博士学位。。。。 恭喜恭喜 人生就是一场体验 无所谓好坏 在上海房价的历史最高点卖掉了房子，卡着35岁的年限在山东青岛考公上岸，结婚生子。你已经击败99.99%的同龄人，就不要纠结那个什么博士学位了。 nordicvan 发表于 2024-12-4 22:14
在上海房价的历史最高点卖掉了房子，卡着35岁的年限在山东青岛考公上岸，结婚生子。你已经击败99.99%的同龄 ...
结果论来说没错，但是当初我读博就是为了实现和前妻的人生规划，也为职场发展的质变。砸了七年进去，大小论文都准备好了，最后因为导师压着不放人全盘皆输。这么大的事情即使看开了也很难放得下吧。 就人生经历来说一帆风顺的人其实并不幸运 哥们
至少家人还在你的身后支持你
无论买房还是相亲
以及你落魄的时候对你的帮助
这是你最幸运的事
不得不令人羡慕
遇到我这种至亲做局坑亲骨肉的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坚持下来
祝好 天人五衰 发表于 2024-12-4 22:23
结果论来说没错，但是当初我读博就是为了实现和前妻的人生规划，也为职场发展的质变。砸了七年进去，大小 ...
人生不是只有一种活法，那个未知的人生规划最后会走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但现在的生活很好，之后还会越来越好不是吗？
对那个有博士学位的未知未来放不下，在我看来就是想拿一张二等奖彩票去换一张只刮出了一横的彩票。你始终暗示自己那一横就是一等奖的一，但是它可能是三的中间，甚至可能是谢谢惠顾的惠。 楼主的父母很好，你也一定会成为很好的父母，加油 写得真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活在当下。 有的老板真不当人，无法理解卡着学生毕业有什么好处 本帖最后由 BT绅士 于 2024-12-4 23:27 编辑
独立的人格，首先是财务独立，人生大部分问题，都是财务不能独立带来的。
上一辈教育孩子最大的问题，就是给孩子画了一张学习好等于没烦恼的大饼，却教不了怎么把这张饼从空中摘下来变成果腹的实物。
恭喜楼主终于长大。
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都是走一步看一步。有钱难买早知道。
另外，体制内目前还是认非全的，楼主如果对博士学位念念不忘，可以考个在职博士。
—— 来自 S1Fun 加油！有研究生文凭，考个在职也行，加油吧！娃出来了，恭喜！ 经历过这劳什子的，不管毕不毕业，灵魂都会刻上永久的伤痕。做点对自己有用的事情，那些受的伤抛诸脑后就好了。只要你不在乎，没人在乎的，无需自卑。
—— 来自 S1Fun 已经是2002的歌了啊……感觉大肠花之后湾湾果然就没有多少有影响力的文艺作品了 nordicvan 发表于 2024-12-4 22:14
在上海房价的历史最高点卖掉了房子，卡着35岁的年限在山东青岛考公上岸，结婚生子。你已经击败99.99%的同龄 ...
同感。。。羡慕哭了。。。 真好，恭喜啦 本帖最后由 朗巴尔多 于 2024-12-5 04:38 编辑
和楼主家乡一个省，差不多年龄，拿到了博士学位，留在了上海。
但是没多少钱，也没有家庭。
看不到未来。 这不是翻版的博士老张么
不也挺好吗.JPG
人生只要过好今天，也就算是过好了一生
—— 来自 鹅球 v3.1.88.3 这专里边我自己印象最深的是125开头那两句
百番走路百番难就算讨食也没清闲
他人驶得bmw，我用铁牛车罔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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